這突然而來的久違音效讓顧遲不由得微怔片刻,目光随之在那名身着白袍的劍客身上頓了頓。
但就在這短短幾秒,顧遲兩頰邊傳來指腹微涼的觸感,緊接着頭就被掰着移了方向,對上異族人淺赤色的眼眸。
“他不好看。”異族人注視着眉目溫雅的青年,隻略略思索了幾秒就語氣認真地說出這句話,且還微垂着眉眼。
他不好看,你看我就好。顧遲發現自己已經自動補全了異族人的話語。
“咳咳……”這是顧遲大大用以蒙混過關的假咳。
墨衫的青年掩唇低咳,面色微有蒼白的樣子一瞬間在劍客眼裏與昔日場景重合——
“你會否用劍。”白袍的劍客已然步至顧遲跟前,他的語氣很淡,雖說是問句,也依然聽不出什麽語調起伏。但與這冷淡的語氣相反,那雙淺色銀灰的眼眸微眯起些許,牢牢鎖視于顧遲的面容之上。
在這種目光下,再如何微弱的神色變動也會被捕捉完全,也即是說說謊必然會被識破……
但顧遲自認并沒有需要說謊的地方,于是他萬分誠實誠懇地搖了搖頭。對方的這個問題來得實在莫名,回應的同時顧遲一心二用起系統面闆,然後他就懵了。
在他搖頭之前——
令狐傷:23(100)
搖頭之後——
令狐傷:-67(100)
令狐傷:-100(100)
令狐傷:17(100)
首先這關底boss級的狠角色出現在這裏是什麽鬼?
還有這像抽風了一樣的好感度變動,真特麽像坐過山車一樣刺激……而且數值還在繼續更改。排除系統中毒當機的可能,顧遲大大的眼角抽動得根本停不下來。
什麽叫做喜怒無常,這真就叫做喜怒無常,偏在對方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還連一絲端倪都看不出來。
“握住它。”劍客言語的聲音恰如霜雪冰冷,他把手中的劍平擡起,把劍柄的一向擺至顧遲面前。
方才還微垂着眉眼的異族人有了動作,指腹摩挲着短刀上的刀紋,但仍安靜不語。
都是西域住民……說好的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呢??
這看起來更像是一言不合就準備拔刀動劍的節奏。
不過握劍而已,對方的要求雖是莫名,但到底并不過分。顧遲對異族人輕緩搖了搖頭,按劍客的要求握住了那把劍。
“……”白袍的劍客這下更愈眯起了眼,淺色銀灰的眸子泛起冷冽微芒,仿佛是被什麽激蕩起怒意。
頓時周遭氣流也如同跟着停滞了一刹。
顧遲持劍依然是全不标準的姿勢,他不會握刀,同樣的也并不會握劍。
顧遲正在想佩劍對一名劍客來說,就算不看作是與性命同等價值,也該是十分重視才對。像眼前這位這樣把自身佩劍交到他人手中,不覺得怎麽想都不太正常……?
下一秒,劍客毫無預兆地拔出尚在鞘中的另一把劍,冰冷劍身泛映淡淡月華霜輝,迅雷不及掩耳即已揮斬而出。
“铮——”
“哐當。”
第一聲是令狐傷與異族人刀劍交接,第二聲是顧遲手上的劍被挑飛落地。
身着白袍的西域劍客先是偏轉了劍行軌迹,揮退異族人逼近于咫尺的短刀,再在短短空隙時間内将劍鋒重新指向顧遲。
交接一刻,從不曾落空的劍出現幾不可察的微頓,但到底是沒有偏離它的目标。隻是它的主人也并未想到,對方真就如此輕易讓劍脫手落地。
這種距離對目前近戰無能的顧遲大大來說一點都不友好,再者劍客的劍實在來的太快,顧遲隻來得及把剛握上不到兩秒的長劍橫起去擋。
于是毫無懸念地劍被挑飛。
劍客的劍尖抵在顧遲喉間,劍身平穩得無一絲顫動。但同樣的,在黑夜中無可捉摸的異族人,手中短刀的刃面也已緊貼于劍客脖頸。
“移開。”異族人低沉沙啞的聲音裏仿佛正極力壓抑着什麽,怒意與殺意雙雙達至頂點,但他仍把持握短刀的力道控制得很好。既是充分讓敵人感受到刀鋒壓迫,又未嵌入皮肉。
這場面就有點滑稽了……當然這是顧遲的想法。
當前氣氛凝重得能把普通人壓得喘不過氣來。方才顧遲持劍之餘,另一隻手是輕按在筆端,隻不過萬花門派獨有的點穴截脈招式最終并無甩出,因爲他發現對方的那一劍其實全帶試探意味。
果然劍客此一擊過後并無繼續,非是礙于那貼近于他脖頸上的刀鋒。他注視着在這等情況下也仍神情溫和的青年,像是在辨别判斷着什麽。
肯定,再否定。
相互推翻,反複循環。
握刀姿勢可以僞裝,但在生死交關之際,本能驅動下劍路就無可隐藏。
愈是思考,劍客那大概是得神眷顧的俊美面龐就愈是冰冷,像是難融的極冷霜雪,淺色銀灰的眼眸也随之微沉。
這随便往哪一站都簡直像座冰雕一樣好麽,顧遲大大心裏默默吐槽。
“這位……俠士,能可讓我們走了嗎?”縱使被劍尖抵着喉嚨,顧遲也未蹙一下眉,仍是溫和輕淡地詢問。掂量了下雙方的武力值差距,顧遲是不想與這關底boss級的人物起什麽正面沖突。
至于對方這一連串莫名其妙的舉動,顧遲大大還是足夠心寬的,他表示他就……當做是文化差異得了。
令狐傷面色冷冷,無有應答,但手上的劍是垂了下去。
“卡盧比。”停戰了停戰了,真要打起來是占不了多少便宜的啊。顧遲在劍客把劍垂下的同一時刻,就把手搭上了異族人持刀左手的手腕。
能上下嘴唇碰幾下就解決的事情,那還打什麽打。
“……”怒意與殺意仍在胸腔内劇烈翻滾,異族人微垂下眉眼去看顧遲搭在他腕上的手,沒動。
顧遲眼見着面如冷霜的劍客微眯了下雙眼,頓覺有些不太妙。
“咳咳……”
異族人這時動了,毫不遲滞地收刀歸鞘。
所謂一回生二回熟,顧遲感受着喉間熟悉的血腥味,也是心累。他明明隻是想假咳把人引回來,結果卻硬生生成了真咳,還是咳血的那種。
異族人給青年輕拍背脊的動作大抵隻能用小心翼翼來形容,微垂着眉眼看起來就像一隻全然溫順的大貓。
會想把珍視的事物藏到腹下最柔軟的地方護着,再不讓他人有機會能可傷着,隻一根頭發也不行。
咳着的同時,顧遲以餘光見之……劍客取回了被挑飛落地後就一直靜躺在地面的長劍,而後不知是巧合還是存有必然的原因,他發現劍客離開的方向正是之前黑衣人逃離的方向。
但被喉間疼痛牽走了注意力,顧遲沒對這件事有更深揣測。
“阿遲……”異族人低念着這個稱呼。
習武之人的五感六識非常人可比,并未行遠的劍客聽聞這二字。他微頓住腳步,轉身。
于是沒有一點點防備——
霧草!你怎麽又回來了?!
“咳咳……”顧遲還沒能壓下喉間的不适感,這下是真說不出話來了。
而這回異族人吸取了經驗教訓,先把顧遲半擋到身後,而後才面無表情地看着那去而複返的人。
“你姓顧?”劍客淡聲詢問。
喉間泛着清晰痛感,顧遲想盡量不發聲,便隻點了點頭。
“單名遲。”陳述語氣。身着西域服飾的劍客微眯了眼,垂落于左邊眼角旁側的鉑金色額飾在他前行時出現細微晃動。
好像沒什麽不對,顧遲于是再次颔首,然後他就看見非常不得了的場景——
俊美面容如覆冷霜的西域劍客靜靜看了顧遲一會,竟微微扯動了下唇角……
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