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師兄。”隔片刻重複的喚聲。
舟車勞頓,顧遲在馬車内的幾次休憩都睡得很沉。
“不是說再有下一次的話,你直接把我推開就好。”睜眼後意識緩慢回籠,半晌顧遲眼角微抽地發現自己又把異族人當成了人型靠枕。
他到底是怎麽,每次睡着睡着就往異族人那邊靠過去了的……顧遲生平第一次對自己的睡姿産生了懷疑。
旁邊的柯容聞言張了張嘴,這時異族人平淡至極的目光就在她臉上輕輕掃過,後者沒來得及發出任何聲音,就又默默合上了嘴。
異族人靜默着沒有答話,單單隻用他那雙淺赤色眸子注視着顧遲,卻是放任其誤解事實。
師兄你救回來的人切開來有那————麽黑你造嗎!然而面對此等情況,謝沉擡手摸了摸鼻子,最終也沒能說話。
“到地了,客人們快下車吧。”
雇傭來的馬車車夫不願在此地多待不是沒有原因的,隻唯恐一不小心也沾染上在當地肆虐成災的怪異病症。在離澤水村還有相當一段距離時就提前讓顧遲他們準備,現到達後更是幾經催促他們下車。
實際要不是酬金看着太過優厚,車夫本也完全沒打算接下這種差事。
“啊……”剛下馬車看清周圍景象,柯容就低呼了一聲。
自記事以來就一直待在可比桃源的萬花谷,柯容還從未見過這種荒涼至有些陰森可怕的地方。待一陣涼風竄過,她就沒忍住往顧遲方向挪近一小步。
以地處方位來說,澤水村靠近龍門荒漠,水源也極度匮乏。唯一的水源是村東面外圍的澤水河,該村落正是以此命名。
枯草都找不出幾根,隻一片茫茫戈壁,是别想看什麽雜草叢生的淩亂場景了。
舉目四顧毫無人迹,天色趨晚,将近的夜幕籠罩着整個村子,更顯昏暗不明。走在空曠巷道時還能隐約聽見從臨近屋房内穿傳出的痛苦嘶聲。
“師兄,我們今晚要在何處宿住?”柯容輕扯了扯自家二師兄的衣袖,仰着頭問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她把周圍環顧了一圈,唯一一間挂着客棧牌匾的屋舍正處于閉門狀态,想必是不迎客了。
顧遲很順手地揉了揉她的頭,微彎下眉眼溫聲解釋道:“放心,來之前我已給那日到谷中求醫的人飛鴿傳書,現在尋一間在門前挂着綢帶的屋舍即可。”
村落并不大,因而顧遲等人很快就找到了符合描述的屋舍。
應門之人看起來很是防備他們這些陌生面孔,但一番談話後得知他們是從萬花谷來的人時,防備就轉成了欣喜,很是熱情地将他們迎入。
再順勢打聽之下就知曉,謝阮人還是安全的,隻不過村中日益增加的病患大概讓她無暇他顧,也就斷了原本每七日與謝沉來往的信件。
“師兄你還不睡。”既然得知謝阮仍安全無事,謝沉也不急于一時。他是一直秉持着出門在外一切都聽師兄的想法,但當對方折騰自己身體的時候條件就不成立了。
“在馬車上時我已經睡的夠久了,你們睡吧。”顧遲搖了搖頭,移來一張靠背椅坐下,順便低頭翻閱起了帶來在途中作消遣用的醫書典籍。
主人家空着的房間也就隻有兩間,理所當然地柯容住一間,剩下他們三人就湊合擠擠。反正一間房内有兩張床榻,三個人也沒到擁擠的地步,
男女之防是必須,但讓才隻年值豆蔻的小輩師妹在這種陌生地方獨自一人,未免是放不下心來。
兩處房間隻一牆之隔,隔間要是發生什麽,顧遲自認是能察覺的……當然前提是他仍清醒着。近期他休憩時的狀态由淺眠變成熟睡,已然缺乏警覺。
比起謝沉還在用說的,異族人是比這直接許多。
“卡盧比……”顧遲微微抽動眼角,他看着異族人也移來一張椅子坐在他對面。他低頭看醫書,異族人也就這麽一瞬不瞬地用那雙淺赤色眸子望着他,逼得他不得不擡頭回應。
對方是什麽話都沒說,卻簡直無聲勝有聲——
“阿遲。”異族人低沉念出這聽起來頗爲親近的稱呼,頓了頓,竟是眉眼忽柔對着他唇角提起淡淡微笑:“睡覺。”
這種招數到底特麽誰教你的………………???
但這個問題顧遲是不可能找出答案的了,畢竟就嚴格意義來說,異族人完全是屬于無師自通的類型。
兩張床,三個人。
‘嗷,師兄你别過來’,已經在其中一張床榻上躺着了的謝沉忽覺背脊微涼,尤其顧遲每往他這邊走近一步,異族人戳在他身上的目光仿佛就更加實質化一分。
有句話說的好吧,求人不如求己,自救方爲上策。這時謝沉腦中靈光一閃,原本側躺的身體一翻身就舒展成了一個大字型,妥妥地沒在床榻上留出空餘的位置。
當然,在做這番動作時,謝沉都是阖着雙目好似已然入睡的模樣。
睡相糟成這樣,以後他在師兄面前都再無形象可言了……他心裏苦。
果然顧遲腳步一頓,沒繼續往前走了。
顯然異族人完全沒有要跟謝沉躺一張床的意願,他已然躺上了另一張空着的床榻,且還自覺空出半邊位置,然後就用那雙淺赤色眼眸無聲注視着那邊唯一還站着的人。
黑色的大貓在你面前躺倒翻露出肚皮,對你表達依賴信任——
好吧,總之等顧遲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躺上了那異族人爲他空出的位置,并且在那雙淺赤色眼眸的注視下不得不阖上了雙眼。
權當是閉目養神了,反正這也不影響他關注隔間的狀況。
不知該說是顧遲預感太準還是什麽别的,夜半時分還真就出現了不尋常的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