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是怎麽一夜之間就冒出來的?
時間掐得有夠巧。
“就差柯容師妹了。”謝沉道。
然而說人人就到——
“嗚,師……兄?”沒能如預期路線地環上自家二師兄的左手,反而不知是撞上了什麽……柯容兩眼淚汪汪地捂住撞疼了的鼻子,仰頭往上看去……
是一雙看起來沒什麽情緒的淺赤色眼眸,和一張面無表情的臉。異族人五官深邃的面容在萬花谷中太過紮眼,讓人想錯認都難。
異族人剛有那麽一瞬不自覺蹙了下眉,說不清是什麽感覺,總之行動快于思考,他擋在了顧遲面前。
被異族人的淺赤色眸子盯得有些發憷,柯容下意識就向自家二師兄投去求救的目光。
但見自家二師兄正捂唇低咳着,面色微有蒼白的樣子,柯容又不想去擾他了。
“待出谷之後,在外邊可不能這麽調皮。”顧遲探出手去摸了摸柯容的頭頂,對方的身高就隻剛及他的腰,這番動作做起來是無比自然合适。
讓這麽一個小輩弟子同行并不是随意做出的兒戲舉動,顧遲得說他這小師妹是在同輩中課業完成度最高的。
“唔……”柯容覺得那邊異族人看過來的眼神變得更……難以描述,讓她有點想躲到自家二師兄身後去,但又直覺并不可行。
“嗯?”顧遲提了提尾音。
“嗯嗯!”反正二師兄說的肯定都對。柯容如小雞啄米般點了點頭,然後就二話不說往謝沉那邊挪過去幾步。
顧遲有些奇怪地輕‘咦’了一聲,他明明記得他這師妹還是挺粘他的來着,莫不是他方才說話的語氣太過嚴厲……
異族人直到那矮小身影走遠了才微垂下眉眼,收回了他盯梢的目光。
“謝師兄,我來投奔你啦。”沒了那讓她有些莫名害怕的視線,柯容一輕松下來又跟個沒事人一樣笑眯着她那雙烏亮的杏眼。
你也就這種時候才會記着有我這師兄……謝沉與之對視的眼神中無聲傳達着這個信息。
這要換做正常時候,對方肯定早就粘糊到二師兄身邊當小尾巴去了,哪還能有空到他這邊來溜達。
自家二師兄向來親和力滿分,對這點謝沉是深有體會的。谷中即使是某幾個要被歸作熊孩子一類的小蘿蔔頭,到了顧遲面前也會安分當起勤學好問的乖寶寶。柯容這一輩的小輩同樣沒能例外,在顧遲作爲弘道弟子授課之時,這群小盆友就能把顧遲團團圍住好幾個時辰。
“師兄,我們這就動身吧。”謝沉笑着詢問,等顧遲點下頭後他就率先上了馬車。
是擔心着自家小妹不假,但就算心下凝重,謝沉也不會非要一天到晚都擺出愁眉苦臉的樣子給人看……徒增他人心憂。
“别太擔心了。”在馬車内相對狹窄的空間裏,顧遲輕拍了拍謝沉的肩膀,溫言寬慰。對方是已擺出一副與平常無異樣子,但顧遲對人的情緒感知何其敏銳,自然無法被騙過。
“我知道的,師兄你放心吧。”謝沉點點頭又再微笑了笑,面上也确無勉強之意。
但說起來,他對面那人是怎麽能這麽自然跟上馬車的?而且他還完全沒覺得有哪裏不對。
想着謝沉就以餘光瞅了一眼與顧遲坐在馬車内同一側的異族人,看來他對對方是自家二師兄人形跟寵的想法已然根深蒂固。
“咳……咳咳……”顧遲微低下頭,擡手捂着唇。早有感覺自己今天的狀态并不太好,但身體悲催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顧遲早已習慣于忍耐。
然而發現到輕拍在他的背上的手有一瞬蓦地頓住,顧遲于是就擡了擡眼,卻看到對面的兩人望着他皆是神色驚惶。
“你們……”話剛出口,顧遲即刻察覺到自己口中的一陣淡淡血腥味。
捂着唇的指縫間緩慢沁出豔麗的鮮紅顔色,與帶着病态蒼白的膚色相映,刺目而鮮明。
“抱歉……吓到你們了。”顧遲先是歉意地笑了笑,說完就拿起一塊布絹擦拭手上沾染的血漬。
這下升級成咳血了。在這種時候,顧遲大大也還有閑心苦中作樂自我調侃。
對面兩人都還懵着,異族人一言不發地拿走顧遲手上的布絹,低着頭一下一下動作輕柔堪稱小心翼翼地擦拭過顧遲手上的每一處。
還是溫暖的,這份溫度讓異族人稍稍安心下來。之後就像是迫不及待想要驗證什麽,異族人把這隻手拉着貼上自己的面頰,像大貓在讨取主人的注意力一般輕輕磨蹭着。
“……”對面兩人好不容易懵完了,看見這幅場景又再次一愣一愣。
然而顧遲大大仍苦中作樂走神中。在這種情況下他無意識把手微屈起,然後拇指與食指就着當前姿勢在異族人面頰上……力度不輕不重地掐捏了一下。
嗯……軟軟的……
的?
顧遲當即眼角處不着痕迹地微抽了抽,趕緊松了兩指間的力道。異族人的膚色是久不見日光的慘白,導緻這面頰上被捏出的淡紅色痕迹看起來格外顯眼。
這點顧遲當然也發現了,于是指腹又在異族人面上被他捏出痕迹的地方揉了揉,試圖揉散這抹紅色。
但現實總是殘酷的,這番動作的結果就是……绯色痕迹非但沒被揉散,反而還更紮眼了幾分。
“……”顧遲大大沉默了。
見顧遲停了動作,在方才過程中一直安靜不動任憑折騰的異族人動了。
看在對面兩人眼裏,那面無表情的異族人擡手迅速掐了一下自己本是完好的另一邊臉頰……力道比起顧遲那無意識的一次絕對是重多了。然後還偏了偏頭顱,把被自己掐紅的另一邊臉頰轉到顧遲能碰着的地方。
“…………”恕、恕他們實在不能理解異族人的腦回路,兩名根正苗紅的中原人持續懵逼。
其實不止他們沒懂,顧遲也一樣沒懂……但凡事順勢而爲,揉就對了,是吧。
以馬車内的三名中原人都覺得莫名其妙地方式解決了這一事件,而後過了不到半日車程,顧遲就有些控制不住地乏了,遭不住這具身體所自帶的一級病弱屬性。
深如點漆的烏色眼眸透着重重困倦,眼簾止不住愈漸垂落,最終那身着墨衣面容清俊的青年完全阖上了眼。
“二師兄。”柯容聲音極微地試探着喚了喚。
阖着雙目的顧遲渾然未聞,與此同時,旁側的異族人已是無師自通動作自然地再靠近幾許,調整好身體姿勢讓顧遲能枕在他的心口。
待做完這一系列動作後,異族人卻是開始扮演起了木頭人,任憑對面兩人如何看也依舊面無表情。但在他們把目光移向已然呼吸清淺的青年時,異族人就會用那雙不帶情緒的淺赤色眸子無聲盯視着他們。
這目光所帶壓迫感不是用來說說而已開玩笑的那種,對面兩人皆切身感受到一陣無形壓力。
熟睡中的青年與異族人以近乎依偎的姿态相靠着,不可避免發絲交纏,鴉羽般的烏墨顔色與深灰色相映,意外地絲毫不顯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