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肆虐,烈陽如熾,這片廣袤沙漠是少有生物能存活下來的極盡嚴酷之地。
“師兄,我們不若還是回去吧。”手上還拿着羅盤,謝沉糾結着一張臉提議道。連帶來作爲代步工具的兩隻駱駝都不堪忍受此地極端的天氣,也虧得他們有内力相輔。
旁側身着玄墨衣衫的青年眉眼微彎着合宜的弧度,俊美而溫雅。
“既已尋到綠洲,焉能在此回頭。”顧遲聞言隻稍搖了搖頭,并不應承。
「距離任務失效還有二十八小時,請宿主知悉。」虛浮在空中的面闆上映出了一行字句,在顧遲眼中是無比清晰,不過他以外的人是恍然無覺。
顧遲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以意念勾選了‘不再提示’的選項。
據說深色衣服比較吸熱,然而作爲一名萬花弟子,他現在就穿着一身玄墨色衣袍行走在烈日暴曬的沙漠裏……
心好累。
雖心下腹诽着,顧遲面上仍不動聲色。溫雅笑意就挂在臉上,扒都扒不下來的那種。
謝沉把壓低下來遮擋了視線的鬥笠往上擡了些,望着顧遲欲言又止了好半晌,最終洩氣地低下頭去繼續研究他的羅盤。
就爲了那本醫經古籍上所載的寥寥一語,他這師兄竟就真的不辭千裏地來了這處地方,他也是實在放心不下就跟着來了。
想想動身前谷中其他師兄師姐、師弟師妹給他的一緻囑咐,他要是不把顧遲師兄完好無損的帶回去……
謝沉仿佛看到了谷中的師兄師姐們對他笑得溫和,背後卻散發出陣陣黑氣,年紀尚幼的師弟師妹們也……這種場景光隻是想想都讓謝沉覺得背上一涼,頭皮也莫名有些發麻。
他們現正處于歌朵蘭沙漠中唯一的綠洲,古籍記載是與‘地元草’的生長之地相去不遠。
謝沉其實覺得這‘地元草’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東西,那本醫經古籍都已是數個朝代之前的古物了,若是真有這麽一種可治肺痨的草藥,肺痨又怎會到現在都還被傳說是不治之症?
但……
“我爲醫者,須安神定志,無欲無求,先發大慈恻隐之心,願普救衆靈之苦。”垂斂下的眉眼攜着揮之不去的溫雅,深如漆墨的眼眸正浮着微光。墨衫男子在說這話時是以極爲熟稔的姿态,顯然是早在心下默背過不知幾何。
這是所有萬花谷弟子拜入門派時所需立下的誓詞,謝沉當然也曾跪下念過。但從顧遲口中再次聽聞時,他忽然覺得自己大約是一直都并都未理解這段誓詞的意義所在。
“師弟是否身體不适?”顧遲見旁側之人蓦地全停下了手上動作,且神情怔忪着不知在想些什麽,便順口關心了一句。
謝沉被這句問話猛地拉回過神來,‘呃’了一聲之後連擺了擺手:“并無……哦對了,羅盤已定下來了,師兄我們繼續走嗎?”
謝沉是天工門下弟子,制作羅盤這種物件自然不在話下。但這片沙漠不知是有什麽怪異的力量,竟讓他羅盤上的指針時不時就四處亂轉。
不明白爲何旁側青年忽然變得有些局促起來,但顧遲是絲毫未有猶豫就點了點頭,他還是在乎那任務時限的。
系統的提示音因爲太過頻繁,來到這世界後沒多久就被顧遲勾選了屏蔽。如果沒屏蔽提示音的話,他剛才是能聽到叮的一聲,然後就會發現人物關系面闆上,謝沉對他的好感度從82上升到了85。
大漠日間的烈陽即使隔着衣物也讓前行的兩人覺得身上有種焦灼感,前行不過幾裏,一陣持續不斷的嘶啞喊聲就讓兩人頓住了腳步。
非是中原的語言,但就算語言不通,也不妨礙兩人聽出那音色沙啞的喊聲中所充斥的不甘乃至恨怨。
總算是找到了。任務顯示已完成讓顧遲稍稍松了一口氣,同時也是快步往音源處走去。
那大概是要用‘慘不忍睹’才能形容的一具身體,此時正看似毫無威脅可言地伏倒在沙漠地上,各類兵刃造成的傷痕再加之大面積的曬傷……好幾處傷口甚至是已潰爛了。
醫者也當了好幾年,顧遲一眼就看出眼前的異族男子已是徘徊在生死邊緣,真正半隻腳跨進了鬼門關的那種。
他像大海撈針一樣的在沙海撈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對方跨進鬼門關的那半隻腳顧遲是說什麽都要拉回來的。
傷重與嚴酷烈陽的連日折磨已讓這名異族人的意識陷入了混亂,然周身戒備實際是未減分毫。原本閉合着的雙目在發現來人的瞬間就睜往來人方向逼視,赤色的雙瞳已無一絲神采,但仍是如獵人追捕獵物般的緊緊鎖視。
深灰色的長發有些淩亂,這名異族男子是正處于十分狼狽的境地之中。異族人的五官較之中原人要深邃許多,即使是不同于常人的慘白膚色,這名異族男子的面容看起來也仍是異常俊美。
追殺他而來的人?疑問在腦海中刹那間浮現,但意識混亂下他無法思考,疑問在此時陡然轉成了定論。
追殺他而來的人。
手漸移至腰間短刀的刃柄上,他的這個動作太慢了,直到顧遲靠近到隻一步遠的距離時,他才剛搭上刃柄。
但與方才緩慢的動作不符,奄奄一息的異族人抽拔出利刃的動作迅如無影,就在凜銳劍氣将攜破空之聲向前劃出的堪堪那一瞬間——
“再堅持一會,我會救你。”清潤溫和的聲音讓異族人生生止住了這道攻擊,忽然他迎來了一小片久違而熟悉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