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人身後的兵将數千,旌旗招展、陣型森嚴。甫一出現便遮天蔽日,延綿數裏。
金鵬正撞到這戰陣前方。
那托塔天王并不言語。雙眉倒豎并指一點,掌中玲珑塔便旋轉着疾飛出來。每轉一圈便變大一分,至金鵬面前時,正将他給罩住。
兩側兩位将軍則手持兵刃兜頭往那玲珑塔上或斬或刺——正趕上鵬王怒喝一聲将那塔撐了個粉碎、盡數中了。
餘下神兵也烏泱泱地撲擊過來。照理說這數千人去圍殺一人,隻有最中間的幾個人才能接敵罷了。但這些神兵宛若幻影,彼此之間竟互不阻擋。便層層疊疊地重合一處,那金光彙合堪比驕陽。一時間也不曉得金鵬被斬了多少刀——又叫身上的金光破碎了一層去!
要說這些天兵天将、乃至此前與巨木搏鬥的那位巨人,其實都不算很厲害的角色。
那位巨人亦是李雲心從前那個世界有許多人都知曉的人物。若以當初造出大聖的法子将他造出來,隻怕又是一位強橫的太上。
但造出猴王時,李雲心動用了九海的靈氣——大洋面積廣闊,一整片九海,幾乎相當于小半個中陸了。若再動用如此龐大靈力,必然爲金鵬所覺。因而狠狠打了個“折扣”,隻畫出些許神通罷了。
如此造物對于一位太上而言該構不成什麽威脅。但他們身上的并非靈氣,而是幽冥之力。以這幽冥之力傍身,這些“小角色”便至少能傷到這位太上鵬王——盡管隻是好比一隻螞蟻咬了大象一口罷了。
但俗語又雲,蟻多咬死象。這無數的小傷口疊加起來,也能造成可觀的傷害。
金鵬似乎又急又怒,厲喝一聲便打重重包圍中掙脫出來。周身金光四射,竟如湯沃雪一般叫數百神兵都化成青光散了。他本以爲這些玩意兒類似傀儡——有人形卻無甚神智。哪裏曉得這些神兵神将竟然懂得進退法度。見他厲害便立時遠遠地退了,也不知那托塔的天王說了句什麽,又結起陣來!
金鵬一頭撞到陣中,如撞入一張大網。登時身形遲滞,隻在空中發力卻不能前進分毫。
便在這時,李雲心那一槍轟上梧桐巨木。
似有天神用一柄巨錘、将這巨木當成釘子狠狠地砸了一下——咚的一聲巨響,巨木底部那如同足腕一般的觸須悉數崩散……被生生砸回大地當中去了!
那本就陷在網中的金鵬噗的一聲噴出鮮血來,身上金光連閃,仿佛一隻燈絲快要斷掉的燈泡。偏在這時那托塔的天王又祭出一座黑黝黝、如鐵棍一般的寶塔來,結結實實地轟在他身上。于是這鵬王的護體金光再一次潰散……
終于露出真容。
并非如貓妖所說,是須發皆白的老者。而是個滿頭烏發的中年人。
但這真容隻露了一瞬,金鵬便再次以金光護體。他與李雲心相隔甚遠、之間又有重重神兵神将阻隔,因而後者并未瞧見他這模樣。
——李雲心此時正在對梧桐巨木發出第二擊!
剛才那一擊之後,大地上蠕動的藤蔓立時失掉生氣、齊齊沉入地下。仿佛無數毒蛇受了驚、都潛回巢穴。可那巨木本身則更加靈活。粗大枝杈瘋狂舞動,像是因爲吃痛而發起了性子。
李雲心這第二擊攻向樹幹此前被盤古巨人斬開處。那一處,至今仍舊是黑沉沉的。
這黑非同尋常,絕不是由于什麽光線黯淡的緣故。因爲他以神識探查那創口時發現,那創口仿佛一個黑洞。它吸收一切東西——神識、靈力、幽冥力。仿佛任何事物到了那裏都要被吞噬,絕無出逃的可能。
古神被這巨樹絞得崩潰時李雲心曾瞧了一眼——他掌中那巨斧缺了個口。斬入梧桐巨木樹幹的部分,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這是一件很詭異的事。他畫出這古神來,與他是有某種微妙的聯系的。這東西受傷、崩潰、被吞噬,他都能清楚地覺察到。然而這斧子被吞出一個缺口,他卻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這意味着就連他與它之間的這種聯系,都被“吞噬”了。
可要知道這種聯系,與“命運之河”的聯系是極相似的!
梧桐巨木宛若支撐天地的柱子,而李雲心在它面前好似一粒塵埃。但如今這“塵埃”将要發出第二擊,巨木卻立時收縮了枝杈,将那創口牢牢護住。仿佛真被李雲心擊中了,也就要了它的命。
然而這些枝杈在李雲心的傾力一擊面前宛若朽木——霸道無比的幽冥之氣在一眨眼的功夫便将其盡數摧爲灰燼。若遠遠來看,隻能瞧見巨木的枝杈正以可怕的速度飛快解體,而一點烏光長驅直入,正中樹身!
巨木仿佛真成了一個有知覺的生靈——“痛”得蜷了身子。又像一條蜈蚣一般,将橫生的枝杈收攏、叫頂天立地的粗幹以驚人的柔韌性團起……将那一粒“塵埃”完完全全地包裹其中!
便也是在這時,漫天雲霞之上的神兵神将忽然定了身。像是牽線木偶被剪了線——下一刻迅速褪去顔色、齊齊化作漫天光斑消散了。
金鵬立時脫困。這位太上鵬王此前被李雲心擊碎十幾次護體金光,剛才又被這些兵将死死牽制住動彈不得,原本臉上已滿是惶恐憤怒,仿佛自知末日即将來臨。
可到了這時候,他立身于高空之中。
先長舒一口氣、調息了體内靈力,才冷笑起來,全然不複方才的面貌:“李雲心,可還脫得了身?”
因他這話,原本蜷在半空中仿若一座山嶽的“巨木”緩緩舒展開來——這叫它看起來更像一條百足之蟲——露出其中的渭水龍王。
眼下,他似是“長”在這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