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間君卻因他之前的言語生了氣。将雙手一背:“龍王不是不信我說的話麽?那麽不如問問你身邊這位李淳風——他和我家鵬王見過面,還相談甚歡。他說的話,龍王總該信的吧。”
李雲心便轉臉看李淳風,驚訝道:“你知道這裏的事?”
李淳風想了想:“雲頂天宮,不是白雲心的居所。而是煞君的。白雲心真身是一隻赤焰白凰,而民間有雲,鳳凰非梧桐不栖。于是煞君将雲頂天宮挪到了那棵巨樹上,才有我們所見的模樣。其實這麽一來,這裏算是将白雲心的妖魔行宮與煞君的妖魔行宮融合到一處去了,倒也說不好究竟是誰的。”
“至于外面的禁制……金鵬同我略微提過。他那時候還在封印中,真身走不出。于是隻指點了些事,沒料到煞君于機關禁制一途别有天賦,做得比他想象得要好。”
他又看看雲間君,頓了頓:“還說,有時煞君使小性兒跑回天宮閉門不出,他也沒法子将她帶出來。這種事我猜不是玩笑。對這雲頂天宮的禁制,金鵬該的确是很頭痛的。”
雲間君咳了一聲:“李先生,鵬王未必會喜歡你談論他的私事。”
李淳風一笑:“是我失言了。”
于是李雲心也笑:“哦……原來我那三姐豪氣萬丈的一個人,也會撒嬌使小性兒。那麽她現在在哪兒?和我那侄女兒一起躲到天宮裏去了?”
雲間君這才答他的話:“煞君本是要去勸她。可進了天宮之後再沒出來。我們猜,該是白仙子将煞君也困住了。又或者……将她說動了。”
李雲心便歎了口氣,看李淳風:“瞧你搞出來的麻煩事。”
卻在這時聽到一聲嬌哼自雲端袅袅傳來:“麻煩?李雲心你現在覺得我是麻煩?那麽我就偏給你添麻煩!叫你知道我要是想爲你做事,能做到怎麽樣的地步。要是想給你添麻煩,又能做到怎樣的地步!”
是白雲心的聲音。
可即便以李雲心如今的太上神通,竟然也找不到那女妖在哪裏說話。
于是他與李淳風站起了身。那雲間君便急:“白仙子,白小妹,不要再鬧了。再鬧下去壞了鵬王的大事,隻怕……”
“不如說我是在幫他成大事!”白雲心的聲音又哼一聲,“你懂什麽?你以爲義父真想和他和平共處?我把他引來,倒是給義父省了一堆麻煩!”
“禁制,你們想知道雲頂天宮的禁制怎麽樣?告訴你們——從能瞧見這棵梧桐開始,就已走到禁制裏了!”
她這話音一落,李雲心等人身邊的情景立時變了模樣。
原本還是黑夜、叢林。但眼前豁然開朗,天光放亮。隻一眨眼的功夫便打叢林裏出現在一片如茵的綠草地上。這草地似乎無邊無際,如同大洋一般。視線的盡頭沒有山巒,隻有天與地相交的一條直線。天空之上萬裏無雲,不見太陽,卻充滿了明媚陽光。
且隻有他一人而已。身邊的李淳風、雲間君、那些妖魔,全不見了。
他先前聽李淳風說雲頂天宮的禁制厲害,心裏還有些不以爲然。但到現在算是領教了——身旁情景變化、自己陷入禁制時,他什麽都沒覺察。
這念頭一閃的功夫,距他十幾步遠處忽然又出現一株茂盛的梧桐樹。
樹幹有一人合抱粗細,樹冠則繁茂地展開,像是一頂大傘。樹下站了兩個人。一女人,穿紅白相間的吉服——其實在中陸上紅爲吉白爲孝,她這“吉服”紅白相間,倒真說不好是吉是孝。
這女人是白雲心。
再有個男人,倒是穿了大紅。李雲心沒見過他的臉,可瞧他的模樣、神色,覺得該是呂君。或者說是呂君的外表。
模樣也算不錯。
他略一猶豫,邁步走過去,在距兩人面前三步遠處停住。
這時白雲心說話了。奇怪的是不是對他說,而是低了頭,在對着草地說——仿佛在同草裏的螞蟻或者别的什麽蟲兒交談。
“你們在這兒好好待着吧。”她看起來既生氣又得意,“雲頂天宮的這一層禁制,可不是什麽蠻力神通能打得破的。看好你們身邊的這片草地——無論往哪兒走,最後都要走回來。我一天不叫你們出來,你們就得在這裏待一天。我十年不叫你們出來,你們就得在這裏面待十年。”
“——最妙的是,無論你們在裏頭待多久,我在外面都隻是一瞬而已。現在可知道了?我可以叫你們待到枯燥乏味發了瘋、待到自己殺了自己的時候!!”
這些話在李雲心聽來是一種奇特的體驗。
因爲他一邊聽到三步之外的白雲心說這些,一邊又聽到從天空之上傳來袅袅的聲音——也是同樣的話。可說話的人卻像是身處蒼穹之上。
于是他運足目力,往白雲心盯着的地方看。
看到在地面上的野草之下,還有些細細小小的植物、仿佛苔藓一類。便再去細細看——才發現那些不是苔藓,而是樹。細細小小的樹仿若發絲,鋪成“廣袤”森林。這“森林”隐藏在地面的青草之下,環繞白雲心與呂君身後的那株梧桐樹。
而白雲心所盯着的地方……李雲心再運目力,便能瞧見那些發絲一般細小的樹木之間,有一團更加微小的光。其實到了這個程度,肉眼凡胎已不可見其微妙了。唯有擁有神通者才能運氣注目而視。但要想将那團光以光點旁邊的東西看清楚,也不是玄境修爲之下的存在可以辦得到的了。
李雲心看清了那“光點”,其實是篝火。
極小極小的篝火旁,還站了幾個極小極小的人——是小小的李雲心、小小的李淳風、小小的雲間君。以及另外一些妖魔。
他瞧見那個“自己”也在低着頭,認真地往地上的草木之間瞧。仿佛在那小世界當中,還隐藏了一個更小的世界。李雲心心念一動,慢慢擡了擡手。
于是瞧見那個小小的自己也擡了擡手。
他心中漸漸了然。便看三步之外的白雲心:“這麽說我剛才看到的那棵直入雲霄的梧桐樹,就是現在面前的這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