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非常有才華的導演,一上來會拍攝的很有自己的藝術風格。但是薄言不一樣,他雖然希望能拍的更文藝一點,但現在公司草創階段:需要用錢。
他腦袋裏有多少奇思妙想,在這個時候都不能拍。最好的就是,拿捏一個比較好的劇本,就按照這個劇本拍,老老實實的把故事說的很順,娓娓道來就行。
思想性,藝術性,還有能不能流傳千古,都很重要。但此時此刻,面包更重要。如果他完全按照自己腦子裏的想法拍,大衆不一定能接受,就算最後拿了獎,但票房虧了,公司也會賠本。
但他肯定也不甘心隻拍一個照貓畫虎的“紀錄片”。《日出》的原作其實是有點低沉的,堕落無法回頭的女主,一個腐朽無法救贖的社會,一些不該卻凄慘死去的人,有良知的人沒有力氣去改變,沒有良知的還在做最後的狂歡。
這樣的故事,沒有《雷雨》那樣狗血,也沒有《原野》那樣瘋狂。做文藝片再好不過,想往商業片靠攏,隻能稍微修改人設,有些沖突得設定的劇烈一點。尤其還在情人節的檔期上映,那肯定得歌頌歌頌感情了。
除了對主角的人設做一定的修改之外,他也利用運鏡,裏面運用明暗,色彩,花朵,服裝來營造不一樣主角的心情,激烈的慵懶的絕望的嘲諷的。他在電視裏也不曾交代時間,時間除了鍾聲,收音機裏的廣播,光影交替裏來講述。把一些解釋性的東西全都不寫,用鏡頭語言來呈現。
這些細節,第一遍刷的觀衆未必能意識到,但是能潛移默化裏感覺到時間在推進,主人公的心情在發生變化。
不過,再座的大部分是資深的業内人士,也有角度刁鑽的記者,還有一些電影發燒友。他們對于運鏡,明暗,色彩,光影的把握應該是比一般觀衆要強一些的。但即使沒有意識到這些手法,電影也潤物細無聲的說一個淺顯易懂的故事。
他站上舞台,讓大家提問:“有沒有什麽問題,各位可以各抒己見。”
他剛說完,又頓了頓,還笑:“我知道,很多點映場,邀請了各位前來,不是爲了讓你們提意見的。是爲了讓你們說好聽的話,回去寫幾篇好一點的評論,吸引觀衆來看。即使拍的很爛,也盡量讓大家誇出花來。其實站在這裏,我大概知道大家會說什麽了。有沒有才華,有沒有思想,一看電影就知道。這是我第一回拍戲,不求多花哨吧。隻求把故事原原本本,邏輯通順的講好就行。剩下的,請大家提意見。”
現場,先是稍微停頓了好幾秒鍾,之後,爆發出了掌聲。
怎麽說,有一樣東西,好不好看,觀衆都有眼睛,能看清楚。導演花了多少心思,是騙錢的還是用心拍的,演員如何,簡直一目了然。
這是一個很完備的作品,劇本就是曹老爺子的原著打底,改動了人設但沒有大改,基調都還在。故事也是一個好故事,不像有些大導演要玩什麽意識流,打從一開始薄言就告訴你,他是在給你講故事,從故事裏能流淌出細節來。
初看過,又是久别重逢,物是人非,身世浮沉的感情悲劇。但等看完再一回想,随便想到裏面的什麽場景,好像都能咂摸出味道來。尤其加了彩蛋,原本必死的女主後來貌似又有絕處逢生的可能。
薄言說了那番話以後,下面的讨論倒是激烈起來,比如有問他:“爲什麽要修改人設?”
雖然他也承認,把男女主的感情改的更深刻純潔了之後,确實愛情的分量占得更重,也更刺激眼球,最後兩人分開的時候,也更刺激眼球。
薄言回答:“一點藝術創作而已。如果一字一句都照搬原書,那跟看話劇也沒什麽區别。”
有的人批評他思想性不高,雖然有原創情節,但說來說去又是愛情,顯得格調低了。雖然運鏡有新意,但整部影片沒有讓人特别印象深刻的思想。或者說,那些思想都是曹禺的,原書的,不是他的。
薄言笑:“我肯定是不能與曹先生比的。我承認加大了愛情戲,做了一些修改,是爲了商業方面的取舍,希望不要搶走原本的基調。”
有些人提出他故事裏節奏上的一些不合适的地方,雖然做了一點的修改,但前半小時節奏略冗長,畢竟是話劇改編的。
薄言這點虛心點頭:“确實如此,這個地方我也需要再加強一點節奏感。”
他前期确實在鋪墊,前三十分鍾交代所有出場人物的背景和故事的緣起,從三十分鍾後,所有人彙集到一處,然後一點點的增加爆點,到最後半小時,各大人物的命運推向高潮。前期确實略慢了些。
還有些敏感的影評人注意到裏面的鏡頭,光影和色彩,最簡單也最容易發現的就是女主角心情不同,屋子裏放的花和穿的衣服不一樣。
薄言也老實點頭:“原書寫的時候,有些情節除了對話,很多人的心情和境遇無法直觀的呈現。我讓女主換上不同的衣服,确實爲了表達她的心情。但現在看起來——略有點畫蛇添足了。”
薄言說“畫蛇添足”,是說夏思雨演的……實在太好了。
前幾天放出的預告裏,有部分夏思雨穿旗袍的樣子,但基本沒有配合情節,隻有一兩個簡單的鏡頭,雖然已經足夠驚豔,但配上情節來看,簡直就像是——活過來了一樣。
她整個人十分服帖的生活在那個老房子裏,她周遭的用品,陳設,服裝,她整個人的呼吸,仿佛都和那棟老樓融合在一起。
她就像是活在那個年代的人,燦爛,鮮活,又腐朽。
就像張愛玲說的,一席華美的袍子,上面長滿了虱子。
一開始,影評人沒有點評夏思雨,是因爲薄言沒讓他們誇,隻是要求他們多多的提意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