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同仇敵忾,想要置張任于死地,鄧賢臉色不由微微一變。
看到氣勢洶洶的關中諸将,鄧賢冷笑連連,喝到:“爾等無故犯我城池, 屠我袍澤,殺我百姓。”
“許多益州大将都戰死沙場,戰亂之地更是白骨盈野,百姓們晝夜哀嚎不斷。爾等犯下如此惡行,隻因戰死了些許手下,就耿耿于懷!”
“你們關中将領、士卒的性命珍貴, 難道我益州諸将、百姓、士卒都是草芥?”
鄧賢仰天長笑,笑聲之中滿是譏諷與悲怆。
被典韋生擒的那一刻,鄧賢已經沒想過能夠繼續活下去。
隻是他想起了戰死沙場的袍澤, 以及昏迷不醒的張任,卻是忽然感覺心中一痛。
“敗軍之将,階下之囚,也敢在此張狂?”
甘甯勃然大怒,猛然起身拔出腰中佩劍,就往鄧賢刺去。
“铛!”
電光石火之間,一道銀色匹練出現,攔截住了甘甯的長劍。
“主公!”
甘甯看到出劍之人乃是陳旭,不由心中一驚,急忙收回了自己的武器。
看着諸将臉上都帶着不忿之色,陳旭收劍說道:“兩軍交戰各爲其主,将士征戰沙場,馬革裹屍本來就是宿命。”
“張任、鄧賢該如何處置,吾心中已有計較, 爾等先行退下吧。”
被陳旭銳利的目光掃視着,諸将頓時感覺心中一寒, 這才發現自己等人有些冒昧了。
他們這樣報結成團, 氣勢洶洶要求陳旭殺掉張任的舉動,多少有點逼迫的意味。
哪怕事出有因,也是一種大不敬。
諸将收斂了心思,恨恨看了鄧賢一眼,紛紛告退,陳旭卻是因爲鄧賢的一番話,頗受震動。
站在張任、鄧賢的角度上,他們兩人所作所爲完全毫無挑剔。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當敵人來犯之時奮勇禦敵,乃是他們應該擔起的義務。
陳旭出兵益州哪怕有再多理由,也僅僅是借口。
說到底,陳旭此行不過是爲了擴張勢力,實現自己争霸天下的野心罷了。
哪怕關中軍紀律嚴明,對于百姓秋毫不犯,然而一路征戰,益州百姓卻也惶恐不已,飽受磨難。
許多家庭抛棄自己祖祖輩輩的基業,拖家帶口躲避戰禍,不少野心勃勃之輩,更是趁亂聚集一些人馬,行那攔路搶劫之事。
關中軍沒有亂殺百姓,百姓卻因爲關中軍的入侵,許多人都死于路途之中。
這就叫做: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鄧賢之言雖然略顯誇張,卻也道出了亂世的殘酷與無奈,無論何時何地,受苦最多的永遠都是百姓。
待衆人都離開以後,陳旭深吸了一口氣,将愧疚的情緒抛棄,眼神變得越發堅定。
他嘴唇微動,一道略帶磁性的聲音響起:“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如今朝綱崩壞,諸侯并起,各自征戰不休,若不能盡早結束亂世,百姓們就會一直生活在水生火熱之中。”
“吾身爲當朝大将軍,有匡扶社稷,清平四海之志,哪怕暫時因爲征戰四方,而使得百姓受苦,亦問心無愧!”
陳旭神色坦然,雙目清明,說起話來铿锵有力。
鄧賢對此卻是嗤之以鼻,嘲諷地說道:“關中軍未入蜀地之時,吾主體恤民力,百姓全都安居樂業,路不拾遺。”
“大将軍領兵犯境,衆人卻是有地不能種,有家不能回,拖家帶口,躲避戰亂,死于路途之中者不知凡幾。”
“這,難道就是大将軍所謂的匡扶社稷,所謂的問心無愧?”
“大将軍若真是爲了百姓着想,就當領兵撤退,馬放南山,解甲歸田,永遠不啓戰端!”
陳旭雙拳緊握,雙目死死盯着鄧賢,卻也沒有出言反駁。
典韋聽見這麽一番強詞奪理的話,當即怒氣勃發,一雙虎目不懷好意的盯着鄧賢。
“哈哈哈哈!”
就在典韋正要發怒之時,一道清朗的笑聲忽然響起,卻是張松捧着肚子,不顧形象的笑了起來。
感受到笑聲中的譏諷,鄧賢大怒,喝道:“賣主之徒,也敢笑我?”
張松也不惱怒,隻是問道:“那麽鄧将軍以爲,劉季玉是個怎樣的人?”
鄧賢胸膛一挺,昂起脖子說道:“吾主乃漢室宗親,身份尊崇,又仁義無雙,恩澤遍布巴蜀之地,百姓誰人不交口稱贊?”
張松嗤笑道:“劉季玉枉爲漢室宗親,卻擁兵自重,割據一方,不遵王命,抵擋天兵,此人反心昭然若揭!”
“汝言劉季玉仁義無雙,恩澤百姓,爲何面臨大軍壓境之時,卻不願爲了百姓獻城投降,反而讓無數士卒戰死沙場?”
“以我之見,劉季玉所謂的仁義,不過是爲了收買人心的假仁假義罷了。”
鄧賢強詞奪理,張松卻是舌燦蓮花,用鄧賢的理論将其駁斥的體無完膚。
不是說劉璋乃漢室宗親麽?
可不要忘了陳旭代表的是天子,抵擋關中軍就是不遵王命,随便就能爲其扣上一頂造反的大帽子。
不是說劉璋仁義,善待百姓麽?
鄧賢方才還在質疑陳旭興兵犯境,使得百姓流離失所,乃是假仁假義。
還說陳旭若是真的心懷百姓,自然應當解甲歸田雲雲。
張松卻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直接指責劉璋假仁假義,不是真心爲了百姓。
不然的話,直接開城納降,也就會不死去很多人了。
張松過目不忘,才思敏捷,哪怕楊修都不敢在他面前逞口舌之利,更何況是鄧賢這個武夫?
輕飄飄的幾句話,鄧賢就被弄得無話可說,隻是雙目噴火,死死盯着洋洋得意的張松。
張松尤不罷休,說完劉璋以後,又指着鄧賢喝道:“朝廷大軍到此,汝卻妄自抵抗,此爲不忠。”
“汝祖輩皆爲漢臣,你卻行此大逆不道之舉,有辱先祖清名,此爲不孝。”
“朝廷大軍兵臨城下,明知不可敵而驅使袍澤送死,此爲不智、不仁。”
“吾嘗聞你與劉璝、冷苞兩位将軍情同手足,不求同生,但求共死,如今兩位将軍都戰死沙場,汝卻因爲惜命而苟延殘喘,此乃不義、不信。”
說到這裏,張松臉上露出了深深的鄙夷之色。
他看着臉色漲紅的鄧賢,喝道:“你這種不忠、不孝、不智、不仁、不義、不信之輩,如何也敢在大将軍面前逞口舌之利?”
“我若是你,早就羞憤難當,拔劍自刎矣!”
站在一旁的陳旭,聽見張松這麽一番強詞奪理之言,不由感覺後脊發涼。
張松實在太能扯了,把毫不相關的事情扯在一起,讓人聽起來反而覺得頗爲有理。
這種将人噴得體無完膚的做法,對于那些注重名節之人,甚至比殺了他們還殘忍。
張松的伶牙俐齒,由此可見一斑。
“若是生活在後世,子喬定然是哪種貼吧大神,無論是黑人還是捧人,肯定都無人能擋。”
此時的陳旭雖有萬般想法,卻隻能在心中如此感歎。
吳懿看着張松意氣風發的樣子,也感覺心中微寒,假如鄧賢果真背上了那麽多罵名,那真是生不如死。
典韋卻是感覺心中無比舒爽,方才的那些憤怒也都煙消雲散,看向張松的眼神也變得柔和了起來。
鄧賢更是氣得臉色漲紅,左手哆嗦着擡了起來,指着張松說道:“你,你,你……”
由于太過氣憤,鄧賢居然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張松見狀卻是臉色一闆,喝到:“與人交談,卻以手指指着别人,乃翁未曾教過你,這麽做非常失禮麽?”
說到這裏,張松故作無奈的搖了搖頭,道:“也許乃翁真的沒有教到過你吧。哎,養而不教,父之過也!”
張松一面說話,一面故作歎息的搖了搖頭,那種神情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陳旭聽到這裏,卻是差點噴出一口老血,覺得這個台詞好熟悉的樣子。
鄧賢終于忍受不住心中的憤怒,大聲吼道:“我殺了你!”
吼過之後,鄧賢當即雙目赤紅,不管不顧撲向了張松,想要豁出性命将這個可惡之人斬殺于此。
“踏!”
然而,一道雄壯的身體擋在了張松前面,因憤怒而失去理智的鄧賢,更是非常輕易就被典韋制服。
張松略帶鄙夷的搖了搖頭,再次說道:“方才說你不智,看來還真沒有冤枉你呢。”
“汝身爲俘虜,卻看不清局勢,又沒有自知之明,劉季玉啓用你這等庸才,豈有不敗之理?”
“你若一開始就戰死沙場,尚且能夠博個好名聲,如今失了劍閣又如此行徑,才暴露出了自己是庸碌之輩。”
張松言語越來越惡毒,居然說道:“你這種人,也隻配背着一個庸才的名聲,而後當做敗軍之将被斬首示衆。”
“啊啊啊!”
哪怕鄧賢被典韋制服,仍舊忍受不住心中的憤怒,口中發出了野獸般的咆哮。
可是典韋雙手卻有千斤巨力,無論鄧賢如何掙紮,都沒有辦法逃脫。
鄧賢隻感覺血氣上湧,大喝一聲:“氣煞我也!”
随後,他居然噴出一口鮮血,被氣得昏迷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