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段颎的事迹,陳旭不由有些心潮澎湃。從段颎對待羌人的鐵血手段之中,他似乎看到了明朝皇帝的身影。
也許在很多人的印象中,明朝是個錦衣衛、東廠橫行,皇帝昏庸的朝代。然而, 隻有了解那個時代,才會明白明朝的風骨。
與西漢面對匈奴的和親不同,與東漢對待羌人的綏靖也不一樣。
哪怕明朝的皇帝再如何昏庸、懦弱,他們都堅持着祖訓: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縱觀整個明朝,她是唯一一個沒有與其他國家、民族,簽定任何不平等條約的朝代;也是唯一一個, 從不向任何勢力屈服的王朝。
哪怕是緩兵之計,哪怕是暫時的屈服,在明朝都從未有過。
崇祯皇帝以天子的身份殉國;正統皇帝被俘決不求饒;隆武戰死沙場;紹武被俘絕食自殺……
明朝皇帝,雖然沒能改變滅國的事實,卻保留了自己的風骨。想到這裏,陳旭眼眶居然有些濕潤。
賈诩看到文昭有些失态,輕聲喚道:“主公,主公……”
文昭心中一驚,不着痕迹抹去眼眶裏面的淚水,笑道:“文和喚我何事?”
賈诩說道:“主公可知,我爲何會給你講述段公的事迹?”
文昭沉思半晌,說道:“莫非文和以爲,段公對待羌人的政策,能夠徹底平息羌患?”
說到這裏,陳旭卻是有些不太相信。假如真的能夠以殺止殺, 段颎可能早就平定了羌患,也不至于他死去以後, 羌人越加猖獗了。
而且,打仗是要花費巨量錢财。兵無常勢, 水無常形, 也沒有哪個人敢拍着胸脯保證,在與羌人交戰的過程中,會一直碾壓他們。
陳旭雖然聽到段颎的所作所爲,心潮澎湃。但是他身爲一方諸侯,卻要考慮很多問題。
賈诩沒有急着回答陳旭的問題,反而繼續開始講訴段颎的事迹。
與段颎同時代的名将,還有皇甫規、張奂,他們三人并成爲‘涼州三明’。
一開始,三人都在涼州,平定羌人叛亂的戰争之中嶄露頭角,他們也都有些惺惺相惜。
然而,皇甫規、張奂對羌人主張教化、安撫,段颎卻認爲應該以殺止亂,以暴制叛。
皇甫規、張奂的主張,得到了很多儒士的同意;段颎的所作所爲,卻又讓士大夫所诟病。
到了後期,因爲處理羌亂意見相左。并且皇甫規認爲,段颎對待羌人的手段太過血腥,就與段颎的關系逐漸疏遠。
及至後來,皇甫規就拉攏張奂,使得張奂徹底倒在了皇甫規這一方。
兩人認爲,對待羌人不能野蠻的殺戮。他們仍舊堅定地相信,隻有使用安撫、内遷、招安的政策,才能慢慢感化羌人,徹底平定羌患。
皇甫規與張奂,在段颎之後平定羌人叛亂的過程中,也屢次進行阻撓。
東羌先零羌部落,自覆沒征西将軍馬賢後,朝廷不能征讨,遂數次寇擾三輔。度遼将軍皇甫規、中郎将張奂屢次招降,羌人既降又叛。
桓帝下诏向段颎詢問,如何才能徹底平定羌患。
段颎認爲:狼子野心,不容易用恩德結納。羌人走投無路之時,雖然降服,但大漢收兵以後,羌人又會騷動起來。對付這樣的人,隻有用長矛挾脅,白刃加頸,羌人才會害怕。
羌人戰鬥力不強,欺軟怕硬。如果用騎兵五千,步兵一萬,車三千輛,花費兩三年的時間,完全可擊破頑抗的羌人,震懾那些投降的部落。如此一來,就可以徹底平定羌患。
這樣一來,雖然會耗費許多錢糧。但是自有了羌患以來,涼州邊境一直難安,朝廷前後耗費的錢糧不可計數。今日若能多耗費一些徹底平定羌患,卻是好過不停的平叛。
桓帝聽從了段颎的建議,就讓他依言行事。
建甯元年春,段颎将兵萬餘人,赍十五日糧,從彭陽直指高平,與先零諸種戰于逢義山,斬首八千餘級,獲牛馬羊二十八萬頭。
當時窦太後臨朝當政,肯定了段颎定羌的策略,并且極力贊揚了他的功勞。
不僅如此,她還任命段颎爲破羌将軍,下令中藏府調撥金錢财物,增助軍費,徹底剿滅羌人。
随後,段颎屢次遠赴塞外,大破羌人。
後來張奂上書:“東羌雖已殘破,餘種還不易消滅,段颎性情輕浮而果敢,臣擔心他吃敗仗,難保常勝。應當用恩信招降羌人,才不會後悔。”
天子聽從了張奂的建議,就下诏讓段颎停止進兵,朝廷将派遣使者前去招降羌人。
段颎卻再次上書,堅持要徹底剿滅羌人。并且最後說道:臣每次都是奉诏行事,然而軍隊在外,不可由内部的朝廷指揮。臣希望完全如這句話說:任臣專責,臨機應變,不失權宜。
這句話就是變相的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面對朝廷對待羌人态度的轉變,段颎選擇了不聽從诏書所言,仍舊剿滅羌人。
第二年,朝廷派遣使者馮禅勸說漢陽散羌投降,散羌畏懼段颎兵鋒,也答應了投降。
段颎卻認爲,如今正是春播時間,百姓都在田野勞動。羌人雖然暫時投降,國家沒有糧食供養他們,羌虜一定再次成爲盜賊。因此,他想要違抗天子诏令,乘虛進兵剿滅羌人。
當年夏天,段颎在距離羌人駐紮的凡亭山,四五十裏的位置下寨。他自己回到營帳之内,拖住了朝廷派遣的使者。
另一方面,他卻派遣派部将田晏、夏育領兵五千,前去攻打羌人駐紮的凡亭山。
田晏、夏育随段颎屢次出塞攻打羌人,兩人都是骁勇善戰之輩,立下了汗馬功勞。可以說,若是沒有他們兩人,段颎的戰績也不可能如此輝煌。
段颎的手下有很多都是湟中義從羌人,他們也都追随段颎南征北戰許久。
被圍的羌人本來已經準備投降漢室,驟然看到漢軍來襲,當即勃然大怒,厲聲對着漢軍中的羌人說道:“田晏、夏育何在?湟中義從羌到底站在哪邊?要與我們決一生死麽!”
軍中漢人聽到羌人的話,害怕湟中義從羌反叛。田晏卻激勵士兵,帶領衆人拼命大戰,擊敗羌人,羌人大敗而逃。
後來,段颎派人結木爲栅,廣二十步,長四十裏,阻攔羌人。分派田晏、夏育率七千人,來到羌人附近;又派遣司馬張恺率三千人上東山,突襲羌人。
這一戰,段颎斬殺羌人主帥以下一萬九千人,獲牛馬騾驢氈裘廬帳什物不可勝數。至此,東羌除了被招降的羌人以外,全部平定。
“然而,那些被朝廷招降的羌人,最終還是成爲了禍端。”
說到這裏,賈诩幽幽一歎。之後羌人再次反叛,完全是因爲皇甫規、張奂,以前招降的羌人,沒有被段颎徹底剿殺。他們尋到機會,就再次反叛。
後來,段颎帶着滿身的功勳回到朝中,雖然獲得了無以倫比的榮耀,但得到更多的卻是罵名。
皇甫規、張奂,以及朝中的一部分士大夫,不斷指責段颎,說他殘忍、嗜殺、冷血。
甚至于,因爲盜賊挖掘了馮貴人的墓冢,段颎都被陷害遭受牽連。不得已之間,他隻能投靠了以前陷害過他的宦官。
一方面,段颎利用宦官的勢力,打壓那些排擠他的士大夫;另一方面,宦官又利用段颎鎮壓反對他們的勢力。
在相互争鬥的過程中,段颎倚爲臂膀的田晏、夏育,亦是被人陷害。若不是有宦官王甫從中周旋,也許這兩個在涼州立下赫赫功勞的猛将,都會冤死在京城之中。
兩人爲了将功贖罪,這才賄賂大宦官王甫,讓他撺掇漢靈帝向鮮卑開戰。這才有了後來的三路大軍遠赴塞外,卻被鮮卑可汗檀石槐一戰消滅的事情。
這一戰,已成爲了兩人人生的污點。也正是因爲這一戰,才有了後來的湯陳、趙煌,以及塞外馬賊。
兩人的戰敗,也使得段颎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剛剛接任了橋玄的太尉之職的段颎,以天狗食日爲借口自己彈劾自己,交出了太尉印绶,被送于廷尉受審。
就在此時,隸校尉陽球上奏誅殺宦官王甫,牽連到段颎,将他下到獄中。心灰意冷的段颎服鸩自殺,家屬也被流放邊境。
後來中常侍呂強上疏,追訴段颎的功績,靈帝才下诏将段颎的妻子、兒女歸還本郡。
一代名将段颎,爲了朝廷平定羌患,先後與羌人作戰一百八十餘次,斬殺羌人近四萬人。獲牛馬羊騾驢駱駝,四十二萬七千五百餘頭,戰争耗費四十四億,軍士戰死卻隻有四百餘人。
這樣一個絕世名将,爲國家平定了西羌的叛亂,付出了太多、太多。
卻不想,就是因爲他的鐵血手段而被士大夫排擠,最終爲求自保投奔宦官,身上背負了洗刷不盡的污點。
就連他的麾下将領,也遭受牽連,不得不铤而走險貿然進兵鮮卑。
講述完了這一切,賈诩目光炯炯的望着陳旭,說道:“聽聞段将軍的事迹,主公可知道該如何徹底平定羌患?可還願意徹底平定羌患?”
文昭微微一愣,略一思量就知道了賈诩的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