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稠不願賈诩就這樣離開,急忙說道:“某方才隻是戲言耳,先生何故相怪?”
而後,樊稠再三賠罪,賈诩臉色才好看了一些。
待賈诩再次坐定, 樊稠忍不住問道:“自擊敗馬騰、韓遂以後,某在西涼軍中威望與日俱增,深得李傕、郭汜器重,先生又爲何說我命不久矣?”
賈诩歎了一口氣,道:“正是因爲将軍聲望日重,這才會爲自己引來殺身之禍啊。”
樊稠心中一驚, 急忙追問道:“此言何解?”
賈诩眼睛微眯,反問道:“将軍以爲, 李傕爲人若何?”
樊稠略一思索, 就答道:“李傕跟随太師甚久,其人乃是沙場宿将,骁勇善戰,絕非常人。然,此人空有勇武,卻狂妄自大,目中無人,更兼心胸狹隘,終非成事之人。”
樊稠對于李傕的評價,雖有失偏頗,卻也相差不遠。
賈诩點頭道:“将軍擊敗馬騰、韓遂,雖是大功一件。然,将軍顧念往日情誼, 卻是放走了韓遂。”
“李傕此人向來任人唯親,對于自己的親戚照顧有加。将軍前番攻打馬騰、韓遂, 爲了整頓軍政, 卻是杖責了李利。”
“李利乃是李傕侄兒,素得李傕喜愛, 李傕見自家侄兒被打,又豈肯善罷甘休!那李利也是個無謀小輩,向來喜歡仗着自己叔父的名頭胡作非爲,又何曾受過如此欺辱?”
“将軍既然杖責李利,此人必定懷恨在心,回到長安,必會在李傕面前說将軍的不是。”
“若是此人添油加醋,把将軍放走韓遂之事,彙報給李傕,具言将軍私通韓遂。李傕本來就惱怒将軍杖責他的侄兒,再加上懷疑将軍,其心中必定欲除将軍而後快。”
樊稠心中一驚,而後說道:“我雖然勢力低微,手上仍有數萬兵馬,軍中支持我的人也不在少數。李傕又豈會因爲自己的懷疑,就欲置我于死地?”
賈诩微微歎了一口氣,說道:“将軍也曾經說過,李傕此人心胸狹隘。将軍擊敗馬騰、韓遂,西涼軍何人不知将軍名聲?縱然将軍未曾放走韓遂,未曾杖責李利,李傕又豈會放任将軍勢力壯大!”
“将軍心中若不警惕,早晚必被李傕所害矣!”
樊稠沉默了下來,臉上有些陰晴不定。依照他對李傕的了解,可以推測出賈诩絕非危言聳聽。
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想要棄了長安,直接前往涼州投奔韓遂。但是樊稠轉念之間,心中就有些疑惑:“賈文和莫非想用離間之計?”
念及于此,他又壓下了心中的恐懼,說道:“先生雖是好意,某卻不認爲李傕會起兵攻我。我與先生許久不見,今日暫且不談其他,願與先生一醉方休。”
賈诩細細打量樊稠一陣,這才歎了一口氣,說道:“罷了,既然将軍不願相信賈诩,诩自然不會再談此事。”
“某這次前來,是有一樁富貴送于将軍,不知将軍可願一聽?”
樊稠來了興緻,想要知道到底是何種富貴,道:“先生但說無妨。”
賈诩整理了一下思維,說道:“今歲風調雨順,糧食盈倉。然并州境内土地貧瘠,沙漠衆多,并且由于人口的迅速膨脹,卻顯得極爲缺乏糧草。”
“不得已之間,吾主陳文昭,這才想要以戰馬、武器、盔甲換取糧草,不知将軍是否有意?”
“當真?”
驟然聽聞賈诩的話,樊稠霍然起身,急忙詢問。
捋了捋胡須,賈诩點頭說道:“當真!”
驚喜過後,樊稠這才冷靜了下來。他在心中暗暗思量:“雖說糧草也是軍用物資,本來不能與并州交易。”
“然而,去年冬天播種的糧食,春天已經收割完畢。今年的收成極爲不錯,倉庫之中糧食多有盈餘,即使支撐到秋收,仍是綽綽有餘。”
“更何況,并州用以交換的東西,亦是軍用物資。雖說我軍并不缺乏戰馬,但是對于精良的武器、盔甲,卻是極爲需要。”
西涼軍起于涼州,戰馬自然不會缺乏。但是涼州荒蕪,生産力低下,因此,西涼軍穿的盔甲、拿的武器,卻與他們精銳部隊的身份并不相符。
董卓占據洛陽以後,的确搜刮了很多精良的武器、铠甲。然而,那些精良的武器、铠甲,現在大多都落到了李傕、郭汜的親信手上。
樊稠與張濟麾下的兵馬,論起裝備,卻是與李傕、郭汜兩人相差甚遠。
這也是爲什麽,李傕、郭汜的實力比樊稠、張濟強盛了。
西涼諸将大多都是武夫,除了打仗以外,對于其他根本不甚了解。樊稠、張濟也不是沒有想過,想要自己派人打造武器、盔甲。
奈何,他們根本不懂這方面的知識,再加上經常被李傕、郭汜征調作戰,沒有固定的地盤發展。因此,他們部下的裝備,一直得不到更換。
與之相反,并州由于馬鈞的存在,他設計出來的武器、铠甲,都是别具一格。而且,并州境内礦山衆多,陳旭不但鼓勵境内各種産業均衡發展,對于士卒的性命亦是非常愛惜。
是以,并州軍使用的武器、盔甲,全都無比精良。
上次樊稠出使并州,曾經見過并州軍的裝備,他眼饞不已。奈何樊稠也知道,諸侯并起之時,對于武器、盔甲這等軍用物資的控制,非常嚴格。
想要從并州境内弄到這些東西,除了在戰場上擊敗并州軍,繳獲物資以外,完全沒有其他的辦法。
因此,樊稠也隻能在心中垂涎一下罷了。
世事難料,他沒有想到,現在并州居然願意用武器、铠甲交換糧草。糧草固然是軍用物資,但是比起武器、铠甲,還要差上一個檔次。
畢竟,隻要收成不錯,就不會缺乏糧草。而今年春天的這個好收成,卻讓樊稠絲毫沒有重視糧草。
至于武器、盔甲,幾乎沒有諸侯願意賣出境内。因爲,也許今日他賣給對方武器、盔甲,明日對方就會用這些武裝士卒,前來攻打自己。
正是由于這個緣故,生産力比較低下,并且不擅于内政的西涼軍,甚至是涼州的馬騰、韓遂軍,他們部下所使用的裝備,都不算很好。
心念急轉之間,樊稠忽然問道:“并州願意與我等交換的武器、铠甲,不會是那些,已經被淘汰的劣質品吧?”
賈诩輕笑兩聲,說道:“将軍但請放心,并州用以交換糧食的武器、铠甲,絕對是最新打造出來的。”
樊稠聞言,頓時大喜過望,問道:“不知并州,願意交換多少精良的武器、铠甲?”
樊稠長了一個心眼,故意說了‘精良’二字。
似笑非笑的看了樊稠一眼,賈诩才說道:“想要用糧食換取精良的武器、铠甲,将軍可要準備足夠的糧草。隻要糧草足夠,并州能夠交易的武器、盔甲,必定會令将軍滿意。”
樊稠大喜過望,道:“糧草不是問題,隻要你出得起武器、盔甲,我自然出得起糧草。”
微微眯起了眼睛,賈诩在心中暗暗想到:“魚兒已經上鈎,現在雖然看似風調雨順,糧草不會有所缺乏。若是果真有主公所說的大旱,那個時候……”
想到這裏,賈诩的嘴角,勾勒起了一個微不可查的弧度。
糧草就是這樣,在充足的時候,賤不可言;缺乏的時候,卻是比什麽都貴。
看着有些激動的樊稠,賈诩卻是忽然說道:“将軍若是想要與并州交易,恐怕瞞不過李傕、郭汜等人啊。”
樊稠愣了一下,臉色這才沉了下來。
若是小規模交易倒還沒有什麽,大規模交易的話,李傕、郭汜一定會知道。
雖然樊稠認爲,賈诩前面的話有挑撥離間的意思,但是他的心中,對于李傕也開始防範了起來。
若是他與并州軍,交換了大量的武器、盔甲,勢必會使得李傕對他更爲忌憚。那個時候,難保李傕不會铤而走險,率兵攻打他。
似乎看出了樊稠心中的憂慮,賈诩說道:“李傕、郭汜軍中武器、铠甲雖然比較精良,但是比起并州制作的裝備,恐怕也有一些差距。”
“将軍若是怕兩人心疑,不妨拉上李傕、郭汜、張濟,一起與并州進行交易。”
樊稠先是一喜,而後臉色又沉了下來。
本來,他獨自一人與并州軍交易,就可以壯大自己的勢力,使得他在西涼軍中,有更大的話語權。
若是拉上其餘三人,他們的裝備也得到更換,那麽樊稠的優勢就不複存在了。
對于人心的把握,天下謀士雖多,卻也無人能出賈诩左右。
他知道樊稠心中所想,就說到:“并州雖然也會跟他們交易,但是其中最精良的武器、铠甲,卻是會交給将軍。更何況,我們還可以在交易的數量上,做一下手腳。”
樊稠聞言,這才恍然大悟,轉憂爲喜。
兩人又商議了一陣,賈诩就向樊稠辭行。臨走之前,賈诩再次勸谏樊稠,道:“若是兩軍對壘,以将軍的勇武,以及在軍中的威望,自然不懼李傕等人。”
“将軍所要防備者,乃是李傕暗自行動,或是擺下鴻門宴。诩言盡于此,還請将軍多多保重。”
話畢,賈诩轉身就走。
樊稠卻是突然上前,在賈诩耳邊小聲說道:“先生小心刺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