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用刀抵住自己脖子的兒子,高氏驚怒交加,眼睛猛然睜大,額上的青筋直往出蹦。“好好好!這世上,任何人都比我這個做娘的對你重要,是吧。”
榮親王看着自己的母親,眼淚順着臉頰直流。母親怎麽就不明白這裏面的厲害關系呢。
老五是他的兄長,這一點沒錯。他不能眼看着自己兄長死在自己面前,這點也沒錯。但從内心來說,他不能讓老五有事,卻是因爲母親。老五一旦出事,母親和高家他就再也保不住了。自己的母親害死了自己的哥哥,他還有什麽臉面爲母親,爲高家求情。父皇可能看在自己的面上,不會要了母親的命。但那種活法真的就比死了好嗎。
如今的白皇後,曾在冷宮裏呆了二十年。可她卻生活無憂,被照顧的妥妥當當。若是母親被放逐冷宮,父皇會給她這樣的待遇嗎。
對于一個殺了他兒子的女人,父皇一定會恨不能千刀萬剮的。
還有高家。高家所犯的事,已經沒有挽救的餘地。父皇即便放了他們生路,但也要看選擇怎樣的方式。貶爲平民,發還祖籍是饒了他們性命。發配三千裏到苦寒之地,也是饒了他們的性命。但是這兩種方式,帶來的結果卻是迥異的。回了祖籍,還有祭田老宅可以安身。良國公家大業大,光是祭田,就不少了。這些田地,足夠養活高家一家,過上富足的生活。雖然沒有權勢,但也比一般的人家要好很多。再加上他這個王爺,隻要他還在,就沒人敢欺負他們。如此積蓄上十幾年的力量,好好培養子嗣讀書,高家也就起來了。
今兒,但凡老五受一點不可挽回的傷害,高家就得跟着陪葬。即便自己求情,父皇的選擇也一定是發配。發配的路上,什麽情況都可能發生,一家子養尊處優的人,無論如何是活不下去的。
母親怎麽就想不通這個道理。
他把匕首往自己的脖子上又送了一分,鮮血頓時就出來了。他從小到大,隻有上次挨過一巴掌,他從沒受過這樣的傷。
“不要!”高氏凄厲的喊。
“老六!”明啓帝睚呲欲裂。
英郡王看着這個弟弟,眼裏滿是複雜。碰上這樣的母親,也是這個弟弟的命。
蘇清河心裏焦急,暗衛有一部分處理黃斌近身護衛去了,還有一部分,守着皇上皇後還有太子。這部分人不會出手,他們的職責就是護衛主子,除非自己護衛的主子受到生命威脅,才肯出手。這種做法其實是正确的。他們怕有人調虎離山,所以,不會輕易出手。
如今能動用的,是有大廳裏的幾個武将。怕刺激到無名,根本不敢從外面調集人馬。
怎麽辦
沈懷孝看了蘇清河一眼,意思是他去。
蘇清河不能讓他去,因爲無名的身手,沈懷孝不一定能赢。
說她自私也好,什麽都好,她這一刻不想讓孩子的父親,自家的男人冒險。
眼睛一錯,她的視線落在了大公主身上。大公主從進來,就一直縮着沒說話。她知道這一次自己魯莽了,直接撞在了父皇的手裏。她和高氏還不一樣,高氏隻是父皇的妃嫔,怎麽處置全看父皇的意思。即便看在老六的面子上,隻怕日子也不會好過。而她,确實父皇的女兒,還是長女。父皇未必有多喜歡她,但是卻從來沒有苛待過她。這次的事情,鬧得有點過火了,但是父皇依舊不會要了她的性命。但是禁足是少不了了。這一禁足,恐怕就别再想出來了。雖然在公主府裏什麽也不會缺少,但是,她還是無法忍受那樣的日子。她必須爲自己掙一次機會,一次立功的機會。
蘇清河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她就馬上明白了。于是再不猶豫,腰裏的鞭子抽出來,直接打在無名的手臂上。同時,一腳踹在老五的屁股上,将他從無名的身邊給踹了出去。她是公主,從小就有專人教導騎射,一手鞭子,更是得到過名師的指點。能得手,一方面是自己有兩分真本事,另一方面應該是無名沒有半分防備自己的緣故。但緊接着,蝕骨的疼痛就從胸口傳來,她知道,她這是被無名的刀給傷到了。
粟遠冽早已移動了過來。在大公主出手的時候,他一把接住老五,順便打掉老六手裏的匕首,将兩人送到皇上的近前,那裏才是最安全的。
而沈懷孝則攻向了無名,連同幾個武将一起,将無名圍了起來。
蘇清河趕緊跑到大公主身邊,用針封住了她的大穴,又喂她吃了兩粒藥,才道,“放心,死不了。這次的傷也不白受,父皇不會追究你的。”
大公主這才安心的暈了過去。
蘇清河環顧一周,看了一眼退到門邊的大驸馬,“是不是該你照看她。”
大驸馬看着大公主的神色透着複雜,他快速的走過去,将大公主抱到一邊。
蘇清河舒了一口氣,見兩個孩子被沈中玑和沈懷忠護着,就放心的轉過頭,看向戰局。
無名的身手确實了得,蘇清河已經在考慮怎麽用毒才不會傷到别人。
此時就聽高氏大聲喊道,“無名!不要戀戰!該爲你主子報仇了。”
那無名完全不顧攔着他的刀劍,哪怕受傷,也要沖出包圍圈。
他身上鮮血淋漓,但身子躍起,朝明啓帝而去。
龍鱗守着明啓帝,絕對不會讓任何人靠近。蘇清河等人心裏緊張,但卻沒有多少擔心。
但此時,萬氏突然沖着無名的劍撲了上去,嘴裏喊着護駕。粟遠冽大吃一驚,萬氏這是要幹什麽。他急忙出手,要阻攔無名的攻勢。
可是,無名的劍是傾盡全力的最後一搏,哪裏會手下留情。瞬間,那一劍穿過萬氏的胸膛,鮮血噴薄。
萬氏不管有多少錯,那也是他的結發妻子。粟遠冽隻來得及補了一刀給無名,看着無名咽氣。别的,什麽也不能爲萬氏做了。
蘇清河趕緊湊過去,手裏的金針刺在萬氏的身上,依她的手段,還是能救過來。
“公主殿下!”萬氏強撐着身體,嘴裏冒着鮮血。她的聲音含糊不清,但蘇清河還是聽得清的。
“不要說話!”蘇清河隻想着救人,她沒有多做思考。
“不用救了!救也救不活的。”萬氏的臉上帶着笑意,“我死了,就是爲了救駕而亡……太子……他……他就不會……遷怒我的孩子。如此……兩孩子嫡子的……身份就永遠……也無人撼動……不管将來太子……娶誰,都不敢……錯待了……救駕而亡的……太子妃的孩子。”
蘇清河整個人都愣住了。因爲知道她自己這次已經躲不掉罪責,她爲了不讓孩子有一個悖逆的母親,所以,選擇了死亡。她的目的根本不是救駕,因爲她知道,皇上壓根就不用她救。她是在算計,算計了大家,也算計了自己的死。在衆目睽睽之下,她喊着救駕,撲向了刺客。不管真相是怎樣的。這個女人都成功了。
蘇清河将視線對準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近前的太子身上,心裏複雜難言。
粟遠冽看着萬氏,看不清他在想什麽。
萬氏突然擡起手,将胸口的劍又轉動了一下。她就悶哼一聲,“殿下……我不能活着……死了……才沒人追究……”
是的!隻有人死了,才沒人追究她的過往。隻有死了,她才能保全她的名聲。隻有死了,兩個孩子才不會被她拖累。隻有死了,這個救駕的功勞才能坐實了,才能給兩個孩子提供護身符。
萬氏,讓蘇清河喜歡不起來的女人,就這樣死在了她的面前,那最後的一下,幾乎是把自己的血肉絞碎了。可見她下了多大的決心。
她到死都在算計,連自己的死都是算計而來的。
可蘇清河突然就恨不起來,也讨厭不起來了。說到底,這不過是一個母親爲孩子做的最後的選擇。
明啓帝也沉默了。他是被救駕了!在沒有任何危險的情況下被救駕了!但是他不能追究,什麽都不能說。隻能默認了。不爲了别的,隻爲了兩個孫兒,他都得将這一次被算計的怒火給咽下去。
萬氏确實是一個不讨人喜歡,但在最後,卻又讓人恨不起來的女人。
大殿裏充斥着血腥的味道,明啓帝閉了閉眼,才道,“讓人将高氏送回廣陵宮,沒有朕的允許,就不要出來了。”
這就是圈了。
榮親王知道,這隻怕是最好的結果。他低下頭,默然了。
高氏幾乎不能承受這樣的失敗,拔下頭上的簪子,就要朝自己的脖子刺下去。榮親王用自己的胳膊擋住了,那尖銳的簪子直接紮在了榮親王的胳膊上,讓高氏馬上松了手。
“母親,兒子不想變成沒娘的孩子。”榮親王跪在高氏的腳下,“您去吧,兒子會去看你的。活着,咱們母子才能再見啊。”他将胳膊上的簪子拔了下來,“您活着,兒子才能活下去。要不然,兒子跟母親一起死。您死了,兒子會愧疚死的。害死自己的母親,兒子無法在這個世上立足啊!”
高氏呵呵的笑了兩聲。萬氏爲了兒子,不得不死。而她,爲了兒子,也不得不活下去。
這就是作爲母親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