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遠冽的眼神看着窗外的雨幕,絲毫也沒有落在萬氏的身上。張啓瑞還是從主子的身上,感覺到了悲涼。突然間,對萬氏就多了幾分怨恨。
萬氏見‘蘇清河’沒有理她,臉上就露出幾分冷笑。她自顧自的坐在離‘蘇清河’比較遠的地方,表示對她的厭惡。“怎麽,不說話就能逃避嗎。”聲音有幾分尖利與刺耳。
這是粟遠冽從來沒有見過的樣子。萬氏在他面前永遠是得體的,和順的,理智的。從來沒有這麽失态過。有那麽一瞬間他真的想把真相說出來。他想,或許隻是因爲突然得到自己已經不在的消息,使她失常了而已。或許隻是受到了别人的蠱惑,一時糊塗而已。他們之間有兩個孩子,他們之間即便沒有男女之間刻骨銘心的,如同父皇和母後一般的愛情,但至少也是有親情牽絆的。她不該是現在這個樣子的。
萬氏見‘蘇清河’看了過來,眼神透着複雜,她一瞬間真的以爲是太子回來了。
但随即就否認了這種看法。蘇清河一直是個比較善于僞裝的人,兩個月的時間,自己不也沒發現異常嗎。不僅她沒發現,這滿朝的文武大臣不也沒發現嗎。有可見,蘇清河僞裝的有多麽的成功。
她差一點又被‘蘇清河’騙了。
想到這裏,萬氏就有些憤怒,“殿下可真是一個有心人,若不是早早的留心他的一舉一動,又怎麽會這麽相像。”
這就是懷疑皇妹别有用心了。粟遠冽嘴唇的棱角越發的分明起來了。
張啓瑞知道,這是主子已經十分憤怒的表現。他此刻真有點佩服太子妃的想象力。她怎麽就不看看他這個奴才。難道他這個跟着太子殿下這麽多年的奴才,會随便換個主子。她怎麽就不想想,沒有他這個貼身照顧主子的人在身邊提示,就是觀察的再仔細也會出纰漏的。萬氏的腦結構究竟是怎樣長的。
粟遠冽沒有擡頭,又将視線落在窗外,他的聲音帶着嘶啞,“不知道你到底要說什麽,沒事就回去吧。孤很忙。”
萬氏仿佛早就知道‘蘇清河’不會承認,她冷笑一聲,“護國公主小産後,就閉門謝客了。那天,殿下的右手臂恰巧受傷了,那天,殿下半夜去了一趟宜園。從那天開始,太子就變的有點不一樣了。”萬氏冷笑着看着‘蘇清河’,“殿下,您不覺得您應該給本宮一個解釋嗎。”
“你想知道什麽。”粟遠冽問道。她隻要好好聞,他想,他會告訴她的。畢竟,她隻是不知道真相而已。
萬氏微微一笑,眼裏露出幾分志在必得來,“殿下坐在這裏,看着心情不好。”
粟遠冽點點頭,被自己的妻子這般對待,能好的了嗎。他還沒這麽沒心沒肺。
萬氏冷然一笑,“您收到的消息,我也收到了。跟您一樣,我的心情也不好。”
這般容易的将自己得到消息的事漏出來,卻沒想着趕緊尋求救助。而是跑來談條件,這讓粟遠冽深深的看了萬氏一眼。她果然是個聰明的女人,知道在什麽時候做什麽事才是最恰當的。
“你想怎樣。”粟遠冽淡淡的問出這句話,身體似乎一下子被掏空一樣。他知道,萬氏的回答一定不是他樂意聽到了。
萬氏沉默了一會兒,才有些傷感的道,“他曾說過,他萬一要有什麽意外,我和兩個孩子唯一能依靠的就隻有殿下你了。你一定能護我和孩子周全,是也不是。”
粟遠冽抿抿嘴,這話他是說過。他還說過會和她好好的過日子。原來,她不是記不住,不是忘了,她隻是記住了她想要記住的。
萬氏看‘蘇清河’的臉上沒有明顯的變化,眼裏閃過一絲亮光,“我知道殿下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但我想,這對兩個孩子,對殿下你,都不是最好的選擇。”
粟遠冽這才猛然意識到這個女人的不平凡。如果他真的出了意外,如果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真是清河,說不得真的就被這個女人說動了。
先是穿着孝服的質問,雖然沒有悲傷,但卻是最恰當的。把一個失了夫婿一心撫養孩子的母親的堅強形象,表現的淋漓盡緻。她的質問,就不再是沒有眼色,而是恰到好處的因悲傷而産生的遷怒。這樣隻會讓清河更加的愧疚。接着,她就搬出他來,打的一手親情牌,悲情牌。如果自己真的死了,皇妹要是知道自己這個當哥哥的說過這番話,能不感動加傷心嗎。傾力相助是必然的。然後,這個女人說‘不是最好的選擇’。這就已經在誘導一個正滿懷愧疚,感動,自責的人入套了。
想明白了這一點,粟遠冽就低着頭,不再言語,想聽她還會說什麽。
萬氏見‘蘇清河’沒有反駁,繼續道,“沒有了他,對孩子,對殿下您都是不利的。”
“其他幾位王爺,跟殿下的關系畢竟非常的疏遠,殿下想保住您自己的尊位,可不是那般容易的。在某種程度上,咱們的利益是一緻的。”
“我跟殿下不親,甚至還有過不愉快。但兩個孩子畢竟跟殿下是打斷骨頭還連着筋的骨肉血親。不看着我,也得顧着源哥兒和涵哥兒啊。”
“即便您不爲他們兩個,您也得爲母後想想。如果那個位置上坐着的是别人,母後的處境多尴尬,您考慮過嗎。”
“所以,源哥兒,是咱們唯一的選擇。”萬氏的聲音充滿了蠱惑的味道。
粟遠冽的眼裏閃過一絲波動,如果這個作爲大前提的背景是真實的,他不得不說,萬氏的說法是正确的。也是理智的。這就是一個天生的,由血緣組成的利益鏈。
萬氏的‘動之以情’,還是挺打動人的。嫂子不是親的,但侄兒是親的。如果侄兒尚不能打動,那麽親生母親就讓人無法拒絕了。
萬氏接着道,“你是知道的,我對于内宅,還算能掌控。但是朝堂,就真的是一竅不通了。而殿下這些日子的作爲,可謂是有目共睹。比起他來,絲毫也不遜色。将天下交給殿下這樣的人輔助,那是再合适不過了。這也算是對天下黎民百姓負責。在孩子沒成人之前,有一個至親攝政,應該是合适的。”
這就是許諾皇妹爲攝政公主以換取她的支持。這就是赤luoluo的‘誘之以利’了。真是好手段,好計謀啊。
粟遠冽頓時倒有些好奇,不由問道,“即便我支持了,也不見得成功啊。”
萬氏露出一副‘别逗了’的神情,“事情成不成,隻看皇上的支持。皇上對母後的偏愛,讓他将所有的感情都傾向于殿下兄妹兩人。在一雙兒女隻剩下一個的時候,您就是他們唯一的精神支柱。您的話,比誰的都更重要。”
“再有,東宮本來的力量,除了殿下你,誰也調動不了。這一點,我有自知之明。”萬氏看着‘蘇清河’坦言道。
粟遠冽詫異的挑挑眉,原本心裏想着她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就算被人蒙蔽也不是不可原諒的。但如今聽她這一環套一環的想法構思,他心裏慢慢的有了寒意。這些個東西,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想出來的。隻怕這些日子,她沒少琢磨。
他看着萬氏,像是不認識一般道,“要是我不配合,你待如何。”
萬氏眼裏的寒光一閃而過,“如今的狀況,隻有三種可能,第一,從諸位皇子中選擇一人。但是,這不符合殿下和皇後的利益,所以,以殿下的聰明,是不會走這一條路的。第二,就是源哥兒。嫡子嫡孫,身份合适。也是符合殿下的利益的。當然,殿下心裏難免也有顧慮。畢竟,你擔心人心易變,就怕這樣的利益是短期的。将來源哥兒長成,會飛鳥盡良弓藏。您的擔心也是無可厚非的。第三,那就是殿下您自己上位。畢竟,先唐時期,就出現過一位女帝。您要是想進一步,以陛下的偏愛,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您有一個最大的優勢,但也是最大的劣勢。那就是您的兒子沈飛麟。他的資質無疑是上乘的。而且,他的長相,爲他加分不少。但同樣,他不姓粟,他是外姓人。粟家的江山不可能交到外人手裏。這又是一個先天的劣勢。那位女帝,也是大唐李家的媳婦,在她死後,江山還姓李。”
“所以,不管從哪方面看,我給殿下的路,都是最恰當的路。”萬氏說完就露出幾分志在必得的笑來。
粟遠冽面上不動聲色,心道,這就是‘曉之以理’了。
接着,萬氏眼裏的寒光一閃,“如若殿下執意要選第三條路,那麽,可别怪我沒提醒殿下。您莫名其妙的出現在東宮,本身就有謀殺的嫌疑,這樣的名聲,您背不起。”
粟遠冽深吸一口氣,最後這是‘脅之以威’了。
張啓瑞縮在角落,聽完這些話,險些給萬氏跪下。這個女人好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