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一戶的人挨個進去,能治好的都出來了,治不好的,全都留在帳篷裏。這讓裏正的臉色更加難看了起來。他已經隐隐的意識到。凡是出來的,恐怕都是背叛者。凡是不能出來的,隻怕都是死忠。不是他們不想出來,而是再也出不來了。
這就是現實。這就是人性。在面對生死考驗的時候,能堅持下來的,注定是少數。
以爲經營的如同鐵桶一般的勢力,就這般土崩瓦解了。怎麽讓人駭然。
他拿什麽臉見主子。見了主子又該說什麽呢。大勢已去了。
他心裏一狠,狠狠的咬破了藏在牙裏面的毒囊。算是給還沒有過來的頭領們報個信。
沈大反應極快,馬上扶住裏正,“怎麽這麽燙啊!這是病發了吧。大夫,大夫……”
聲音透着焦急與慌亂,馬上有人扶他進了帳篷。
裏正最後的表情都是愕然。
橋對面隻是慌亂了一下,就平靜了下來。接受了裏正的‘病發’,即便有人心存疑慮,但也沒有從返回的人身上得到什麽有價值的信息。
縣令親眼看着裏正嘴角挂着黑血,看着驸馬的随從睜着眼說瞎話。他的腿抖得厲害,更不敢說一句話。
日頭慢慢的西斜了,能返回鎮子的人也就隻有一半而已。不能不說,這個鎮子的經營還是頗有成效的。
沈懷孝簡單的吃了飯,暗七就從裏面走了進來。
“他們服用解藥時,咱們提供的水裏,我下了迷藥。現在,整個鎮子,基本沒有清醒的人了。别院裏也被咱們的人圍了起來。人都已經轉移進了山腹之中。驸馬爺,下一步該怎麽辦。”暗七悄悄的問。他心裏也是對這位驸馬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他在護國公主身邊的時候,就如同一片陪襯的綠葉。而當他獨立出來的時候,才會發現,他也是一個頗有能力和手段的人。凡是有本事的人,沒有誰願意隐藏在女人的身後。但這位驸馬卻甘之如饴。這恐怕也是公主和驸馬夫妻感情一項良好的關鍵吧。他越來越敬佩這位的心胸。争強好勝的男人很多,像這樣默默付出的男人,還真算得上是稀罕物種。
沈懷孝抿了一口茶,問道,“這些人都招供了什麽。”
“恐怕還是要在别院裏找答案。這些人在這裏的唯一目的似乎就是爲了守護别院,爲别院打掩護。别院裏究竟藏着什麽秘密,在下也不得而知。隻怕那不隻是一個關押人的地方。”暗七猜測道。
“是啊!不會有什麽人讓黃斌這樣費心保護。隻能說這裏有黃斌非常看重的東西,甚至不僅是非常看重,而且是不能沒有。按這個思路想想,你說會是什麽東西呢。”沈懷孝問道。
“什麽東西!如果讓在下選,一定是銀子。”暗七道。
說完這話,暗七猛然醒悟。沒錯,一定是銀子。他不由的看向沈懷孝,想驗證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
沈懷孝站起身來,“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暗七趕緊把這邊安排好,帶着一半的人手,跟着沈懷孝進來鎮子。
這所别院并不是鎮子的正中心,甚至是有些偏遠,緊靠着山腳。
留守在這裏的暗衛頭領過來給暗七禀報,“有幾個女人孩子,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麽身份。如今已經被送走了。除了她們,這所别院,還住了六十七個賬房先生。這麽多賬房聚在一起,實在有些蹊跷。”
暗七眼睛一亮,這哪裏是蹊跷,分明這才是最合理的。
一個龐大的組織,沒有财力支撐怎麽可能呢。這裏應該就是黃斌處理賬務的中心。
沈大小聲對沈懷孝道,“怪不得江氏說她總是每月都能見黃斌幾次,而且非常規律。現在看來,要真是定期來這裏處理賬目,就說的通了。也不知道是什麽産業,都跟什麽樣的人有生意關系,做的又是什麽生意。這些在賬本上應該是有記錄的。這對咱們來說,可是太重要了。”
暗七聽到了沈大的話,點點頭,“幸虧聽了驸馬爺的話,沒有貿貿然對這個鎮子動手。否則一旦打草驚蛇,人家一把火焚燒了賬目,咱們可就什麽也得不到了。”
那頭目馬上道,“裏面的東西,咱們一點也沒動過。”
沈懷孝點點頭,“再派妥當的人仔細找一找,這些年,他所賺的銀子,隻怕沒花完。人嘛,誰不給自己留點後手呢。這裏必然有銀庫。好好檢查一下。”
暗七眼睛一亮,“聽您的吩咐。”
沈懷孝沒興趣管銀庫的事,這東西找出來都是要上繳國庫的。他在意的還是賬本,賬本不僅能看出黃斌的收支情況,更能找出他手裏攥着的利益網。
一箱箱的賬本擺在了沈懷孝的面前,他走過去随意的拿出幾本翻看了一下。心裏也是驚駭莫名。
這家夥竟然向敵國出售糧食,食鹽,藥材,鐵器,甚至是加工好的武器。而且每次貿易,都是在邊關告急之時。
這是通敵的證據。可這些證據卻完全扯不到黃斌的身上。他相信,黃斌在這裏見人,都沒有以真容示人。
這就是老狐狸了!将自己藏的深啊。一點尾巴都不漏。
沈懷孝放心賬本,又往下看過去,他不僅出售糧草兵器給北遼,也從北遼換來了馬匹,但這些馬匹的去向卻成了謎。
沈懷孝合上賬本,對黃斌又多了一層認識。
跟他合作貿易的,京城裏的顯赫之家得占了六成。連良國公府和輔國公府,也都參與了進來。真是一張好大的網。
更是走私食鹽,跟高麗,倭國,吐蕃,北胡皆有貿易往來。
這是多麽龐大的一份産業。怪不得黃斌即使建立了島嶼,還是舍不得離開大周。怪不得南越有了栖身之地,還要前仆後繼的甘願被黃斌趨勢。不爲别的,就這份産業,這筆财富,這個商業網,就值得爲此付出更多的代價。
什麽叫富可敵國啊!
沈懷孝壓住自己狂跳的心,這就叫做富可敵國了吧。在整個大周,這幾十年間,這位丞相可真是要權有權,要錢有錢。
别說黃斌,換了任何一個人,都難免會滋生出野心來。
他深吸了兩口氣,“全部封存,馬上起運,先送進宮再說。”這東西還是少在自己手裏放才對。
沈大知道事情的緊要性,鄭重的應了下來。
沈大剛走,暗七就疾步走了過來,臉上帶着壓抑的喜色,“驸馬爺,請随小的來。”
沈懷孝一頓,就知道這是發現銀庫了。而且數量還不少。
兩人在宅子裏兜兜轉轉,才進了假山下的暗道。
“驸馬爺,在下清點了一下,足足八百萬兩白銀。”暗七的聲音帶着顫抖,顯然被刺激的不輕。
沈懷孝眉頭一皺,“繼續找,這遠遠不是全部。”
“呃!”暗七這下真的驚住了。
沈懷孝朝暗七嚴肅的點點頭,強調他說的是真的。暗七這才想起剛才沈懷孝所在的院子裏,堆得慢慢當當的箱子,想必那就是賬本了。那麽多的賬本,該該牽扯多大的買賣啊。
他心裏一禀,“驸馬爺放心,小的就是掘地三尺,也會全都找出來的。”
沈懷孝點點頭,“别着急,慢慢找。銀子賺了多少,又花了多少,最後還剩多少。賬本裏都是有的。”
暗七頭上的汗都下來了,這話可就是在敲打了。意思是誰也别想藏私鬧鬼,别鬧那些發現了蹤迹,故意隐瞞不報的事。賬本上清清楚楚,發現的銀子對不上,自然還是會找的。到時候被别人找出來,臉上可就不大好看了。誰見了銀子不動心啊!即使現在拿不到,隻要地方沒跑,過些年來挖也就是了。他都有些動搖,更何況這些手底下的兄弟。要不是驸馬提醒,難保沒人犯糊塗。是得敲打敲打了。
“驸馬爺放心,在在下知道該怎麽做。”暗七眼裏已經沒有了激動和喜悅,變得清明了起來。
沈懷孝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自是信得過你的。”
直到半夜,又找到兩個藏銀子的地方,一個枯井的下面,一個個人工湖的湖裏。總共是一千兩百萬兩白銀。
暗七深吸了一口氣,“抵得上兩年的國庫收入了。”
沈懷孝面上還是一派冷靜,手卻顫抖了起來,“趕緊把消息送到宮了去吧。這些東西,得趕緊運回去,這差事,咱倆可是扛不住的。”
暗衛營傳遞消息的途徑快且安全,所以,沈懷孝一直都靠暗七來傳遞消息。
暗七再不猶豫,趕緊轉身去了。
皇宮,甯壽宮。
福順的腳步因爲匆忙,有些踉跄,他停在皇上和皇後的起居室外,語氣急促,卻又壓抑着狂喜,“陛下,陛下。”
白皇後睜開眼,推了推明啓帝,“墨林!墨林!福順在外面。你快去瞧瞧,是不是冽兒有消息了。”
明啓帝無奈的睜開眼,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進來回話。”
他站起身來,下了床榻,又将簾子放好,将白皇後擋在裏面。
福順快走兩步,“陛下,好消息。”
說着就将紙條遞了過去。
明啓帝就着燈光眯眼一瞧,頓時喜難自已,大笑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