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正在一點一點的按計劃進行,蘇清河的神經也越發的繃得緊了起來。
沈懷孝進宮說了江氏所講的地方,“……京城四周是沒有她所說的地方。可是沿着山腹的密道,穿過整個山體,就已經不在京畿的範圍之内了。我想,江氏一定私下裏找過,但是肯定什麽也找不到,那個地方在她的心裏,也就越發顯得神秘起來。我想親自過去看看,去驗證一下,今兒就出發,宜早不宜遲。”
蘇清河點點頭,“我去給你求一道手谕過去,那個地方,能被黃斌如此看重,守衛一定森嚴。一旦證實,你不用回來請旨,直接調兵馬過去即可。注意自身的安全,速戰速決。”
“我知道了。你安心吧。”沈懷孝點頭應了。又想說點私房話,見她總是皺着眉頭,想必萬事都擔在肩上,哪有不愁的道理。
可他也無能爲力。這裏面的水深,許多事情,他也隻知道個大概,更别提爲她分憂了。現如今,隻能做一點自己的手夠得着的事。
蘇清河讓張啓瑞将沈懷孝送出宮,自己躺在榻上倒是怎麽也睡不着。事情推演了一遍又一遍,心裏總覺得像是漏掉了什麽似得。
打聽黃斌和無塵的人一直沒有消息傳來,她也無法從兩人的生活軌迹上猜度兩人的行事規程。越想越覺得煩亂。
現在的做法,就是不停的斬斷黃斌的臂膀和退路,一步一步逼着他跳出來。但這如同在玩火,一不小心,就會傷了自己。
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隻能看誰棋高一着了。
她透過窗戶,看向外面漆黑的夜。誰也不知道在這樣的黑夜到底掩蓋了多少龌龊。
丞相府。
黑衣人恭敬的站在黃斌的面前,“主子,别院一切都好。屍骨小的也帶出來了。該怎麽安置,還請主子示下。”
“好好的用錦帶收殓了。放在你身邊吧。”黃斌的臉上有些怅然。
“是!”黑衣人躬身道,“耶律虎在試圖聯系諸葛先生,主子,要回應嗎。”
“耶律虎。”黃斌的臉上露出幾分不易察覺的冷意,“隻怕,這位也是别有用心啊!”
“小的這就斬斷與他的聯系。”黑衣人馬上道。
“晚了!”黃斌呵呵一笑,“你以爲太子和蘇清河就不知道咱們跟北遼的關系嗎。既然知道,怎麽可能不用一用耶律虎呢。他們這是要逼着老夫動手啊。”
“那咱們還等什麽。”黑衣人不解的道。
“四面楚歌。你以爲咱們想走就走的了嗎。老夫這些年最大的依仗是什麽,你不知道嗎。”黃斌呵呵一笑,“最大的依仗就是合理合法!老夫的手裏有聖旨,老夫的所作所爲就是合理合法的。這也就是皇帝顧忌老夫的原因。老夫主動走,可不就丢棄了這份依仗。這麽蠢的事情,老夫不會去做了。”
“可是,府裏的公子小姐,是不是也該送走了。若不然,到時候拖家帶口,走不脫啊。”黑衣人焦急的建議道。在他看來,既然已經撕破了臉,就不如金蟬脫膠,先走了再說,完全沒有留下來冒險的道理。何況黃家這麽一大家子,總得有個準備才好。
“他們隻要按部就班的過活,就給咱們赢得了時間。”黃斌語氣淡淡的,放佛說的是别人一般。
這就是要舍棄這一大家子的意思嗎。
黑衣人身上的衣服頓時就汗濕了起來。這也太涼薄了。
“别忘了,老夫的師傅是誰。”黃斌呵呵的笑了起來,“老夫的師傅可是無塵,無塵大師。這位大師,可是一位和尚啊!你指望一個抛家舍業的和尚教出來的徒弟有什麽顧念不成。”
黑衣人擡頭看着黃斌,直覺的他的聲音裏透着一股子凄涼。
他也不敢再說話,慢慢的退了下去。
緊接着,門簾子撩開,一個一身灰衣的中年人進來,默默的給黃斌添上熱茶,再退了出去。
無聲無息,黃斌連頭都沒有擡。就知道他已經習以爲常了。
夜已經深了,黃斌也已經睡下了。啞奴熄滅了書房的燈,像往常一樣回到他的屋子。
他雖然不能說話,但因爲在書房伺候的緣故。沒有人會苛待他。所以房間很是寬敞。他像往常一樣梳洗完,準備鋪床就寝。
床鋪上的一個小小的木牌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的手禁不住顫抖了起來,眼前也模糊一片。
“小姐!是小姐!是他的小姐。”他在心裏一邊一邊的說着同一句話。
二十多年了,小姐,你過的還好嗎。
他伸手将木牌拿了起來,緊緊的攥在手心裏。
眼前閃現了夫人臨死之前,比劃的那幾個字,“照顧好妞妞!”
這是夫人臨終的囑托。
他的命是夫人給的,他這輩子就隻有兩件事要做,一件就是照顧好妞妞,一件是爲夫人報仇。
而今,報仇的機會終于來了嗎。
他站起來,轉過身,慢慢的走過去,熄滅了屋裏的燭火。再反身回去,坐下床沿上,等着暗處的人現身。
龍鱗從暗處走了過來,啞奴就看了過來。
“有人讓我來找你,說你手裏有我需要的東西。”龍鱗的聲音直接傳入啞奴的耳朵裏,低低的透着壓迫感。
啞奴站起身來,龍鱗面前。
龍鱗有些不解,見他又伸出手來,似乎有些明白。他把手掌攤開,伸到了他的面前。
啞奴抓住龍鱗的手,在上面一筆一劃的寫起了字。
——我家小姐還好嗎。
“好!”龍鱗低聲答道。
——我這裏有一件東西,對于你們來說,十分的重要。
“什麽。”龍鱗的聲音透着急切。
——聖旨。
龍鱗的呼吸一下子就急促了起來,“在哪。”
——我有條件。
“但凡能做到的,沒有什麽不能答應你。”龍鱗深知這東西的重要性。
——黃家的事,不要牽扯到我家小姐,也不要牽扯到誠親王。黃斌一直将他們當做棋子,那些事,跟他們毫不相幹。
“你和貴妃娘娘倒真是感情甚笃。娘娘在宮裏二十多年,沒有向陛下開口求過什麽,哪怕是爲了誠親王,也不曾開過口。唯一一次開口求情,就是爲了你!她希望你能活着。”
話一說完,龍鱗就感覺到了他手上的那根手指微微的顫抖。
這世上還真是有這樣重情重義之人。這個啞奴,當得起一個義士。
“你放心,黃家的事與娘娘并不相幹,跟誠親王更沒有什麽關系。否則,娘娘不會找陛下說出黃家的秘辛來。”龍鱗頓了頓道,“你還有什麽要求沒有。”
——我要用黃斌的人頭祭奠夫人。
“我答應你。”龍鱗痛快的點頭。隻要保證人死了,怎麽處置屍體都行啊。
——等一下。
寫完這幾個字,啞奴就将衣服下擺撕開,抽出一張娟帛來。遞給龍鱗。
龍鱗握在手裏一摸,就知道是真的。
“你拿走了,不怕黃斌發現嗎。”龍鱗皺了皺眉,他倒不是懷疑這份東西的真假。啞奴既然拿出來,就已經肯定這東西八成是真的。他隻是心驚啞奴是什麽時候就将這東西拿出來,而且沒引起黃斌懷疑的。
——黃斌的疑心太重,做了好幾份假的分别藏了起來。這些假的足以以假亂真。但是每一份我都偷偷做了記号。幾年前,我就已經将假的與真的相互調換了。那放置假的聖旨的那個地方,恰巧就意外起了火,都燒成灰了。
好幹淨的手段。
龍鱗點點頭,“處理幹淨就好。多保重!我的人會在暗處護着你。”
——都撤走,我才能更安全。
這是說黃斌的身邊都是高手中的高手。龍鱗也就不再言語,點點頭,迅速離開了。
啞奴若無其事的躺回床上,東西已經交出去了,黃斌落不着好的。就算是死了,也沒什麽可牽挂的了。
乾元殿。
明啓帝看着手裏的聖旨,檢查了幾遍,才輕輕的歎了一口氣,“這東西依舊是個赝品。”
什麽!
龍鱗拿起來細看,“哪裏看出來是假的。”
明啓帝笑着指着上面的‘海’字,“先帝的生母閨名中帶着一個‘敏’字,所以先帝每次寫道帶‘每’的字時,總會有一些微微的差别。他這是在避尊者諱。但因爲他生母身份不高,不好添一筆或者減一筆,隻能在起筆落筆時稍稍壓一壓。不細看,看不出來。不知道根底的人,也不會注意這一點。”
“那啞奴豈不是太危險。”龍鱗皺眉道。
“是啊!”明啓帝沉吟道,“打發人去将黃斌的書房翻一翻,然後直接将啞奴打暈帶出來。”
“黃斌會以爲是咱們急着找到聖旨,不惜帶走了近身伺候的人。”龍鱗沉吟道。
“順便,他也有可能順便檢查一下真的是不是還在。”明啓帝看着龍鱗一笑。
“隻有他能帶着我們找到真的。”龍鱗心情大好,“而且,這個啞奴知道的東西隻怕也不少,不是完全沒有價值。”
明啓帝點點頭,“去吧!這才别辦砸了。”
龍鱗應了一聲,迅速的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