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河知道兒子剛才的話,不是無緣無故說出來的。那麽,一定是有什麽事刺激了他。可究竟是什麽事,問題又出在哪,蘇清河還真是一無所知。她深覺對孩子的關心不夠,有些自責。
“今兒留下來吃飯吧。”蘇清河揉了揉兒子的腦袋,然後揚聲喊張啓瑞,“将源哥兒和涵哥兒叫來,晚上一起吃飯。”
張啓瑞看了看外面的天,現在吃晚飯是不是有點早。但還是趕緊讓讓人傳膳去了。他想,大概這位主子想跟小侯爺多待會,找了個理由留出孩子罷了。
“要請郡主過來嗎。”張啓瑞道。
“公公不用忙,姐姐玩累了,估計正睡着呢。”沈飛麟攔住了話頭。他就知道,什麽事都瞞不住娘。他對這兩個表哥都說不上太喜歡。
源哥兒和涵哥兒來的很快。
源哥兒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跟尺子丈量好的似得。看的人累。這樣的人對自己要求嚴格,對下面的人要求也嚴格。上位者手松,下面的人才好辦事。上面的人手緊,下面的人隻能戰戰兢兢。源哥兒要真上位,親近的人隻怕更累。
蘇清河一笑,問道,“内務府這次辦的皇家拍賣,源哥兒怎麽看。”
源哥兒眉頭一皺,顯然是不滿。而且沒有絲毫隐藏自己情緒的意思。要知道這事本身提倡者就坐在眼前,還是他的‘父親’,委婉一些應該不難。也許是孩子還小,也許是還不能很好的隐藏自己的心思,蘇清河在意的從來不是這個。其實從另一個角度看,蘇清河倒是贊賞這孩子一片赤誠之心。她想聽聽這孩子心裏最真實的想法。
“父親!”源哥兒站起身來回話,“兒子即便在深宮中,也知道五叔和叔祖父的府門之前,熱鬧非凡。商人重利,行事也多以利開道。奉上重金珠寶,以期待得以優待。五叔跟叔祖父更應當自律才是。”
這是不滿英郡王和豫親王在此次拍賣中收禮受賄了。
蘇清河還真不好評價他的認知,于是指了指站在自己身後的張啓瑞,又問道,“我要是沒記錯,孤每次給你賞賜,你的奶嬷嬷都會給張啓瑞打賞,并且也會從張啓瑞嘴裏打聽其他的事。想必這些你也是不知道的。那你說說,你這奶嬷嬷的作爲,可對。”
源哥兒臉一下就紅了,“兒子并不知道她的作爲,若是知道,兒子萬萬不能留她。”
“她也是一片好心。一切都是爲你打算。”蘇清河提醒道。
“對就是對了!錯就是錯了!”源哥兒紅着臉道,“不管爲了什麽,不該做的就堅決不能做。”
蘇清河心裏倒吸一口涼氣。
這孩子心裏倒是有一腔子正義!但這非黑即白的認知,卻讓人不知道該怎麽評價。
蘇清河看了一眼自家兒子,仿佛能感覺到他的憋屈。着孩子一定是用心跟源哥兒相處了,否則不會生出旁的心思。
蘇清河抹了一把臉,神情有些凝重。就連張啓瑞聽了源哥兒的話,都不由的心裏緊了緊。
還不待蘇清河說什麽,涵哥兒就笑道,“哥哥未免太薄情了一些,朱嬷嬷照顧哥哥也算盡心。哥哥說攆走就攆走,半點情誼也不留嗎。”
“我自會安排好朱嬷嬷的以後的生活,但我的身邊,她是不能待了。”源哥兒道。
蘇清河看着涵哥兒,也有些頭疼。他的話沒有錯,但卻不應該在他的面前嚷出來。這不是針鋒相對是什麽。
小小的孩子,怎麽會有這樣的心思。
身邊的人隻怕沒起到好作用。
這兩個孩子身邊,除了奶嬷嬷和貼身伺候的丫頭,其餘都是太子給的。那問題隻可能出在原先就伺候哥兒的人身上。
隻有主子體面了,下面的人才能雞犬升天。
兩個嫡子,誰又比誰差呢。
接下來,蘇清河沒有說話,由着三個人互動。這時,她才發現兒子的處境有多難。
跟源哥兒親近,涵哥兒不樂意。
跟涵哥兒親近,源哥兒也沒有不悅。隻是再回頭跟他說話時,五句裏倒有三句是不搭理的。
蘇清河頓時就難受了起來。
夾在中間的滋味,兩邊不是人。
她總安慰自己孩子還小,沒關系!但一想起‘三歲看老’的話,又不由的冷汗淋漓。
送走三個孩子,蘇清河煩躁極了。但偏偏現在還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唯一能盼着的就是哥哥足夠的長壽!隻要他在,一切都不是問題。
蘇清河暫時放下這段心事,她相信等哥哥回來,張啓瑞一定會如實彙報今日之事,這不是自己該操心的。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蘇清河算的上是既有遠慮,又有近憂。
昨晚帶着對幾個孩子的遠慮好容易睡着了,今兒一早,近憂又來了。
北遼東院大王耶律虎帶着格桑公主求見。
明啓帝自然是不會此時接見他們的。但蘇清河作爲太子,作爲主人家,不見卻是不合适的。
在蘇清河的眼裏,耶律虎早已沒有了當日戰場上相見的彪悍,想必這半年,他受的折磨也是夠了。
于是笑道,“大王看着清減了不少,可是水土不服的緣故麽。”
“承蒙太子的關心。”耶律虎哈哈一笑,“水土倒是沒有不服,隻是身體确實有所不适。正要在大周找一找神醫,看看能不能根除本王這舊疾。自從進入大周的境内,就耳聞護國公主醫術不凡,正想前去拜訪。若是護國公主肯出手,本王感激不盡。”
蘇清河心裏冷笑,這家夥已經知道被誰暗算了。此次前來,隻怕也是爲身上的病痛,沒有辦法的事情。
她呵呵一笑,“皇妹身體欠安,怕是不能爲大王分憂了。不過我大周人才濟濟,孤随後會安排太醫院的太醫爲大王看診。大王不要客套才好。”
耶律虎心裏罵娘。一個堪稱神醫的人身體欠安,扯淡!還說什麽小産了,誰信啊!這大周滿朝的大臣腦子進水了吧。
就那個女人的彪悍,說什麽他也不會信。
不會是提前躲了吧。或者想從他這裏得到什麽好處。
耶律虎臉色沉了沉,笑道,“原來護國公主身體不适啊!那本王更得前去看望才成啊。說起來,本王和護國公主還是頗有淵源的,曾經在涼州,咱們可是有過比一面之緣更深的交情呢。”
一刀見血的交情自然比一面之緣要深,而且深得多。
黃斌的事,還得從耶律虎身上找到突破口,所以,以護國公主的身份,見一見耶律虎,談談條件,還是很有必要的。不過,這更得小心的謀劃才成。她也沒有一口拒絕,隻是道,“這個,孤還真做不了主,父皇母後疼皇妹更甚。即便打個噴嚏那也是了不得的大事。要知道孤又要勞動她出面,隻怕不喜呢。回頭,孤找皇妹說說看,她若應允見大王你,想必宮裏的父皇母後也不會阻攔。既然是舊疾,想必大王也不急在這一時。”
耶律虎點點頭,沒有一口回絕就是好事,他笑道,“那就多謝太子了!還請太子轉告護國公主,就說本王可是帶着誠意來的。”
“這個自然!”蘇清河呵呵的笑,舉起茶杯,示意耶律虎喝茶。
“你們中原的茶可真是一點滋味也沒有。”坐在耶律虎身邊的耶律莺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蘇清河頭都沒有擡,吩咐張啓瑞,“給格桑公主換奶茶。”
“原來太子殿下特意爲我準備了奶茶嗎。”耶律莺的聲音裏透着一絲恰到好處的驚喜。
蘇清河眼睛微微的一眯,這位也不見得就是一位糊塗的人。
不過,既然北遼大王派了耶律虎過來,又爲什麽派耶律莺跟随嗎。
真是是他們所透漏的那樣,是爲了聯姻嗎。
蘇清河産生了懷疑。
這位公主看似在談茶,卻更像是在刷存在感!證明她的存在。
如果,她跟耶律虎是一個陣營的,她就不該失禮的突然插話,而且說話還頗有幾分不中聽。
如果,她真的是耶律虎的跟班,那麽在剛才那般失禮的情況下,耶律虎不是該出面喝止嗎。又爲什麽事不關己高高挂起,一副看熱鬧的架勢。
除非二者根本就不是一個陣營的!所說的聯姻更是扯淡。這個公主代表的應該是北遼的太子耶律豹!
想到這裏,蘇清河嘴角挑起一絲笑意。這下可真有意思了。
看來耶律虎在北遼的日子并不怎麽好過,此次能來,也是付出了一定的代價的。即便是這樣,也沒能擺脫耶律莺這個他的暫時合作者和監視者。
蘇清河放在茶杯,客氣的笑笑,“待客嘛,自然要讓客人賓至如歸。公主的口味也在咱們的考慮之中了。”
“我的口味……”耶律莺咯咯咯的笑,“我的口味很好滿足呢。”
這話就有些話中有話了。
蘇清河挑眉看向耶律虎,就見他的眼裏閃過一絲惱意。
“舍妹不懂中原禮節,還請太子勿怪啊。”耶律虎暗暗的瞪了耶律莺一眼,示意她閉嘴。
蘇清河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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