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莺頓時臉就拉下來了。
别以爲她不是漢人,就不懂漢話。北遼有不少漢人奴隸,也收留了不少在大周混不下去的作奸犯科之人。她的漢話,學的好着呢。
嬸嬸!這是對已婚的婦女的稱呼。可她還沒嫁人!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很幹淨!可是跟這小丫頭帶着肉窩窩的手比起來,還真是上不得台面。
北遼的女子騎馬射箭,本就養的粗糙一些。哪怕是公主,再怎麽精細,也沒法跟大周的貴女比。
更遑論沈菲琪了。她本就幼小,皮膚還是嬰兒一般的細膩柔滑。再加上出生後,蘇清河懂得醫理,在兩個孩子身上舍得下本錢。進了宮,更是被千嬌萬寵。
這一大一小的手伸出來,可不就把耶律莺的手襯成了黑爪子嗎。
還不待她說什麽,沈大真領着一隊人馬過來,“請格桑公主盡快離開。”
沈懷孝吩咐沈大,“将她交給北院大王,讓他約束好他們的公主。”
耶律莺冷笑一聲,轉身就走。
“爹爹!這個公主究竟想幹什麽。”沈飛麟皺眉問道,“她能被北遼的大王派過來,肯定不是不長腦子的人。即便她不長腦子,耶律虎也不會不長腦子。她這般肆無忌憚的鬧騰究竟圖什麽。或者說,究竟是在算計什麽。”
沈懷孝欣慰的點點頭,“你能想到這些爹爹很高興。她不過是想轉移大家的視線罷了。放心吧!耶律虎那,爹爹讓人看着呢。”
“那就任她這麽鬧下去麽。”沈飛麟問道。
“不過是想了個辦法讓人明目張膽的監視着我的一舉一動罷了。”沈懷孝将兩個孩子領到房裏,讓他們坐在榻上。這才接着道,“他們要是覺得這麽看着我才安心,那就讓他們看着好了。”
“不!爹爹!”沈飛麟搖搖頭,“我覺得爹爹更應該讓人看住這個什麽格桑公主才是。”
沈懷孝一愣,不由的露出沉思之色。
他從不認爲格桑公主真是一個淺薄的人。否則,不會得到北遼王的寵愛。但兒子的話,也給他提了醒。
她表現的淺薄,顯然不是她的本性。她大張旗鼓的跟在他的身後,鬧得人盡皆知。可以說,整個人的行蹤都仿佛放在了衆人的眼皮底下。
可越是這樣的人,才最是危險的。
隐藏在暗處的敵人雖然危險,但僞裝成無害的敵人更加的難以防範。人在叢林裏會提防隐藏在草叢中的毒蛇,可從不會提防時不時蹦跶到自己跟前的野兔。這是一個道理。
沈懷孝看着兒子,歎道,“你的性子随了你娘。”
“也随了爹!”沈飛麟答道。爹身上有一種豁達,若不會是這種豁達,娘的強勢不是誰都能忍受的。
沈懷孝笑了,發自内心的笑,讓他整個人都明媚了起來。
快速的處理的衙門的事,才帶着兩個孩子出門。
看看雜耍,逛逛鋪子,就已經到了午飯的時間。
京城裏,凡是算得上不錯的酒樓,都是人滿爲患。
沈懷孝帶着孩子,進了京城最大的酒樓如意軒。這酒樓極會做生意,凡是京城裏的惹不起的權貴,都準備了各家的包廂。雖然不大,但是勝在獨一無二。自打有了護國公主這一号人物,這酒樓馬上就收拾出極好的雅間來。也許貴人一輩子都不會踏足這裏,但這地方卻永遠給主人留着。
人嘛,都講究個面子。如意軒就把面子做到了極緻。所以,在京城,也少有人不給如意軒面子。
如今京城亂,沈懷孝帶着孩子吃飯,唯一想到的就是這裏。這裏不管什麽時候來,那都是賓至如歸。而且絕對幹淨高雅,沒有亂七八糟的事。
“想吃什麽就點什麽。”沈懷孝給兩個孩子斟了茶水,才道。
“這酒樓難道還應有盡有不成。”沈菲琪好奇的道。
但凡一家酒樓,不是該有自己的私房菜,招牌菜嗎。什麽酒樓這般牛,吃什麽點什麽,口氣也太大了一些。
“這有什麽,大菜有,小吃也提供,就是其他酒樓的招牌菜,想在這裏吃,他們也會打發人送來,不是什麽難事。”沈懷孝道。
“倒是會做生意。”沈飛麟贊了一聲,又問,“可知道這是誰家的本錢。”
“這個……爹爹也不知道。”沈懷孝随意的應了一聲。
沈飛麟心道,不是不知道,是不想說。在京城這樣的地方,貴人如雲,能撐起這份産業,身份必然不低。但比自家高的,還就隻剩下太子舅舅和外公。
要是舅舅,那基本不可能。據說這是老店了!
那隻能是外公了!
沈懷孝一看兒子了然的神情,就知道這孩子大概猜到了。這地方确實是皇上暗衛營的一處産業。皆由曆代皇帝派人掌管。這也是最近他才知道的。
在這裏吃飯,兩個孩子的安全就不用他操心了。下面的人比他還緊張。
而沈飛麟此時想到就是那個是不是躲在暗影裏說話的人。他眼神閃了閃,沒有再說話。
沈懷孝按照兩個孩子的喜好點了菜,果然樣樣素雅精緻。
“宮裏的菜色也好,隻是偶爾換換口味倒覺得挺新鮮的。”沈菲琪往嘴裏扒飯,吃的津津有味,還不忘點評。
“住在天下最好的地方,吃的都是禦膳。就換來你‘也好’兩個字啊。”沈懷孝打趣道。
“可能是吃慣了吧。”沈菲琪不在意的道。
沈飛麟卻看着眼前的菜色有些微微皺眉。
“怎麽,不合你的胃口嗎。”沈懷孝見兒子一臉嚴肅的盯着菜,就道,“想吃什麽,再叫就是了。”
“爹爹,這個菜是蛇肉吧。”沈飛麟問道。
“你對這個忌口嗎。”沈懷孝問道,“你前段時間在家裏的時候,可是捉了菜花蛇炖湯的。我以爲你能吃呢。不行就撤下去。”
“不是!爹爹!你看着蛇的做法。”沈飛麟看着沈懷孝低聲道,“我最近在宮裏,常聽到外公和……說起閩南的事。還包括了南越。于是兒子就去了宮裏的藏書閣,在一本遊記裏記載着了南越的皇宮禦膳,隻有南越的宮廷菜色裏才是如此做蛇肉。而且有些蛇,它隻産自武夷山。”
沈懷孝放下筷子,問道,“你确定嗎。”
沈飛麟謹慎的看了一下四周,“應該錯不了。”
那這事情可就有些大了,難不成皇宮的暗衛裏也混進了南越的人。沈懷孝身上的冷汗頓時就下來了。
“先吃飯,吃完飯送你們回宮。”沈懷孝低聲道。
沈菲琪和沈飛麟不敢耽擱,迅速的吃完飯。父子三人一路往宮裏去。
“爹爹!我們自己進去吧。”沈飛麟攔住沈懷孝。
剛從如意軒出來,就急着進宮,總是太過打眼。但要是隻兩個孩子回去,誰也不會多想。
沈懷孝看了一眼兩孩子身後跟着的伺候的下人,點點頭,“那你們進去吧。”
沈飛麟拉着沈菲琪的手,往裏面去了。
沈懷孝看着兩個孩子的背影,心裏沉甸甸的。這個孩子,也不知道蘇清河是怎麽教導的,他的聰慧真是讓人心驚。這也得虧是自己的兒子,要不然心理上海真不好接受。
沈飛麟進宮後,第一時間跑到了東宮。借口是今兒出門,給兩個表哥帶了好玩的東西進來。但按照禮數,得先給太子請安。
母子倆難得的有了一會獨處的機會。
“……南越的事,難爲你都記在心裏了。“蘇清河抱住兒子,小聲道。
“知道有人要對咱們不利,兒子怎麽敢不經心。”沈飛麟搖搖頭,“就算是被人算計丢了性命,兒子也得知道爲了什麽。斷不會輕易的将性命交托到他人的手裏。”
孩子這麽想,是對的!
但與他的身份而言,又是不對的!
他沒有一絲臣服之心,但他偏偏又隻能是臣子。
蘇清河不知道該怎麽教導這個孩子。
“想過以後嗎。”蘇清河揉了揉兒子的腦袋,問道。
沈飛麟沒有回答,而是反問,“娘,你如今代替舅舅坐在這個太子的位置上,可曾有過不甘。可曾想過隻因爲你是女子,就失去了整個天下。其實,娘的能力當得起……這個位子的!不是嗎。”
不是!當然不是!若是沒有明啓帝提點,她處理事務不會這般順手。
這孩子高估了她的能力。但他卻對他自己的能力充滿信心。
源哥兒和涵哥兒壓不住這孩子!
蘇清河第一次感覺到了這樣的危機。
她的心有些煩亂,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回到這個孩子。沉默良久才道,“我不信命,但是又不得不信命。覺得命運不公的時候,娘會選擇反抗。所以,娘無法阻止你的選擇。”
沈飛麟燦然一笑,“娘心裏還是将我和姐姐看的更重。”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娘沒有斥責,是他沒有預料到的,“放心!你兒子不是那等爲了野心不顧一切的人。隻要沒人逼我,隻要我能活得下去,感覺不到危險。我還是會謹守本分。”
他這樣承諾。
蘇清河的心沒有放下,反而提的更高了!源哥兒太磊落,涵哥兒心胸太小。都不是爲君的好料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