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大朝會,官員陸陸續續的往宮裏走。見到太子的車架,都紛紛的避讓行禮。
下面就有人好奇,“這天還沒亮了,太子殿下這是去哪了。”
另一人就低聲道,“這你都不知道,太醫院那邊的消息,說是護國公主病了。”
“還有這事。”這人馬上小聲的問。想着下朝之後,就讓家裏的女眷去送份禮,進不了門沒關系,見不到人也沒關系,隻要把這份心意遞上去就行。這位可是炙手可熱的人物。
另一人好似知道他的心思,笑道,“我勸兄台還是别上去讨嫌,聽說這位是小産了。”
哎呦喂!
這人馬上拱手,“多謝您提醒了。”人家正鬧心呢,誰上去誰死。
輔國公連同世子沈懷忠都聽到了這個消息,一時之間焦急萬分。這要是真的,那可是沈家的孫子。見沈懷孝還沒有上朝,就不由的更确信的幾分。
蘇清河看着送他回宮的白遠,吩咐道,“你去忙吧,别忘了我吩咐好的差事。”說着,又拿出一個瓷瓶來,悄悄的遞給白遠,“救命用的!交給你主子。”
白遠點點頭,“放心!”他先把‘太子’送回宮,才能離開。此刻,自家主子已經出了城了。
蘇清河一揮手,“我這裏有張啓瑞,外面有驸馬!把你的人都帶走。”
白遠行禮之後,才站在一邊,等着蘇清河的轎辇離開。
張啓瑞知道回來的這位,已經不是自家主子了。但伺候這位,得比伺候自家主子更精心。
“殿下,您該回東宮換朝服了。”張啓瑞欠身提醒道。
蘇清河看了一眼身上的便服,點點頭,“那就走吧。”
進了東宮的書房,蘇清河來不及打量,就見一個嬷嬷走了進來,“殿下,請跟老奴來。”
這人卻不是蘇清河所熟悉的,她不由的看向張啓瑞。
張啓瑞低聲解釋,“主子最近上火,嗓子都啞了。陛下覺得咱們伺候的不經心,特意賜了這位嬷嬷過來,在外院照顧殿下的起居。今兒一早剛來。方嬷嬷伺候的一手好茶飯。”
蘇清河心裏了然,原來這是父皇給的人啊。她的嗓子雖然聽上去嘶啞,但并不覺得不舒服。不過,有這樣一個貼身伺候的嬷嬷,讓她舒服很多。而時刻關注東宮的人,大概都知道太子最近很上火。
她跟着方嬷嬷進去,換上太子杏黃的禮服,上面的金龍熠熠生輝,平添了幾分威嚴。她的公主禮服雖然也是杏黃之色,但到底少了這份氣勢與威嚴。
蘇清河還在看着鏡子中的自己發呆,外面就傳來張啓瑞提醒的聲音,“殿下,該起駕了。”
蘇清河深吸一口氣,問方嬷嬷,“您覺得我像嗎。”
“不是像,您本來就是!”方嬷嬷沉穩的道,“您也該自稱孤了,殿下。”
蘇清河深深的看了方嬷嬷一眼,“那就起駕吧!”
坐在太子的肩輿上,蘇清河第一次感覺到了高高在上的孤獨,也第一次感覺到了坐在這個肩輿上的戰戰兢兢。
大殿裏,朝臣已經站在自己的位子上了,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交頭接耳。
随着太監了一聲唱名,蘇清河邁進了大殿。
她不敢露出絲毫的膽怯來,挺直了腰背往前走。所過之處,衆人無不彎下腰來。
這種時刻都高人一等的感覺,蘇清河說不出來是什麽滋味。
她從側面上到玉階之上,這才朗聲道,“平身吧。”
“謝殿下!”衆人起身後,朝她善意的笑笑。
誠親王站的位置離蘇清河最近,他問道,“太子這是怎麽了,嗓子怎麽成了這樣。”
“多謝大哥關心。”蘇清河笑笑,“無甚要緊,上火了而已。”
“那是得吃點清淡的。”誠親王道。
“是!父皇給了一個擅做素菜的嬷嬷。”蘇清河随口道。
“那就好!”誠親王低聲問,“四皇妹現在如何了。”
蘇清河這才皺眉道,“讓驸馬看着呢,得好好靜養。”
“怪可惜的!”誠親王也歎,“皇家平安生養孩子不易。”
這倒也是!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話,讓周圍的人都不由的側目,今兒這太子似乎有些不一樣啊!
往常都是高冷的,站在上面閉目不言。今兒倒是好心情的跟兄弟們拉起了家常。
等到福順進來,衆人就都禁聲了。福順深深的看了一眼蘇清河,朝他幾不可見的點點頭,才高聲道,“皇上駕到。”
然後蘇清河慢一拍的跟衆人一起跪下,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明啓帝踏着這樣的喊聲進來,坐在了龍椅上,“平身吧。”
聲音不大!甚至是雲淡風輕。但在這大殿裏,卻顯得那樣的舉重若輕。
蘇清河站起身,有些佩服的看着明啓帝。
明啓帝自然能感覺到自家閨女那恨不能閃瞎人眼睛的小眼神。
福順揮動了一下手裏的拂塵,算是給蘇清河提個醒,注意你的表情!然後才朗聲喊道,“有本早奏,無本退朝。”
蘇清河默默的補了一句,“有事快說,沒事滾蛋。”
她覺得自己是在心裏說的,但到底小聲的嘟囔了出來,下面的人肯定是聽不見的,可福順和明啓帝就聽了個正着。
福順差點沒忍住給跪下!小祖宗,這地方可不是這麽玩的。
“臣有本要奏!”
這一聲,将蘇清河的視線給吸引了過去。原來是戶部尚書站了出來。
“啓奏陛下,今年夏稅該收了!多地上折子,請求減免賦稅。還請陛下示下。”
蘇清河聽明白了,是下面的地方官請求給當地的農民免稅。能爲百姓想,當然是好事!但就怕那些陽奉陰違的。一邊讓上面免,一邊在下面貪,鬧得民不聊生。
明啓帝點頭道,“那就把上折子的州縣情況,先整理出來,随後再議。”
很謹慎的處理方法。蘇清河挑挑眉。
接下來朝臣都會上奏一些奏本,似乎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禮部說哪個州哪個縣出了個孝子啊,咱們得好好表彰。刑部說,如今刑獄重案越來越少了,天下太平啊!兵部說,周圍一片四海清平,那些小國都被聖上的天威所震,真是四海承平啊!吏部說,咱們大周的官員真的是忠心啊!都是愛民如子的清官啊。把自己家的房子給災民住,将自家的米糧散給百姓,自己的孩子快餓死了也不爲所動!這已經不是愛民如子了,這是愛民勝過親子啊。這樣的官員得提拔。
蘇清河僵着一張臉,簡直都懵逼了!
要不是自己知道真相,還以爲世界大同了呢。
她真想一巴掌呼到這些人臉上。
明啓帝心裏一笑,朝廷上的許多事情,都是在幕後做好之後,才在前朝宣布的!最近太子新上任,沒有誰會在這個時候出來冒頭。大家都是謹慎的,甯願無功,但求無過。
面上不會露出自己的态度和傾向。但要是不說話,又會沒有存在感!
所以,也都是一樣,說一些不犯忌諱的話題,于是,天下太平了!
但這樣的局面,不能再繼續下去了!明啓帝早看見了蘇清河的隐忍,于是扭頭問道,“太子有什麽看法。”
蘇清河一愣!怎麽問起我來了!不帶這麽坑人的。
明啓帝鼓勵的看了一眼蘇清河,蘇清河瞬間就冷靜下來。
這些人能位極人臣,難道不知道輕重。難道真沒有能力!
都不是!
那究竟是爲了什麽呢!蘇清河隐隐有了猜測!
想起剛才諸位大人的話,蘇清河突然想起一個詞,叫做刷存在感!
這些大臣需要在皇上面前刷存在感,難道這個太子就不需要在朝臣的面前刷存在感了嗎、
需要!不僅需要存在感!更需要豎立威嚴。
蘇清河定下神來,轉身就朝吏部尚書開炮,“什麽愛民勝過親子!放屁!”
這一聲出來,不光明啓帝和福順愣了,下面的人也愣住了!
這畫風不對啊!
蘇清河冷着臉子,“愛民如子這話,也不過是誇張的贊揚,是咱們的理想,是百姓們的願望。可理想就是理想,離現實那是相差甚遠的。各位家中都有子侄,這對兒子和侄子尚且有差别!更何況是對待陌生人呢。當然了,能做到愛民如子這一點的是聖人,常人做不到也沒人強求。但凡哪個官員能做到恪盡職守,清廉自律。那他就當得起典範!“
“至于那些沽名釣譽之徒!留着作甚!連自己的兒子快餓死了都能置之不問,如此冷心冷情,還指望他愛民如子嗎。”
“可别玷污了這幾個字了!百姓們要是知道了他是怎麽對待他的兒子的,一定不會希望被那位大人當做‘親子’一般愛護。”
蘇清河說完,就扭過身。微眯着眼睛不看人。
那吏部尚書頓時就跪了!他是實在沒話找話說,這種話,不光他不會深想,就是說出來,皇上也不會深想。這是彼此的默契啊!
誰成想太子怎麽就跳出來放了這麽一招呢。就差明說他昏聩了!這可真是把老臉丢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