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從來處來。”蘇清河眼睛微微一眯。
也許是她本身就不是原身的緣故,所以有人問她的來處,她總是不自覺的想到前世。但是,此刻,她卻不能露出半點别樣的神态來。她不知道這個世上有沒有所謂的神通之人,但是這人能成爲大師,揣摩人心的本事一定是爐火純青的。
無塵大師微微一笑,“女施主請坐。”
蘇清河便盤腿坐在了他對面的蒲團上,“大師是方外之人,不受紅塵俗世牽絆,如今卻依舊被紅塵所累,不知大師作何感想。”
“出家人,無處不是修行,無事不是曆練。此處與原處,并沒有太大的差别。”無塵将茶盞推到蘇清河勉強,“請女施主飲一杯清茶。”
蘇清河瞥了一眼粗茶杯子中淡綠的水,并沒有拿起來,“讓大師見笑了,如今養尊處優,有些東西,還真是不能适應了。”
這茶是苦丁茶。在京城并不常見,她又聞見鼻尖淡淡的橄榄的味道,就更确定,這茶裏一定放了青橄榄。苦丁茶一般都是江南貧苦人家才會喝的。而加入青橄榄,卻隻有閩南才有這樣的習慣。而無塵的這碗苦丁茶,隻見茶湯,不見茶葉。似乎刻意在隐藏什麽。她将這點疑點記在心上。不好意思的朝無塵笑了笑。
“無礙!”無塵大師寬容的笑笑。渾然不在意。
“聽大師的口音,倒像是魯北人。”蘇清河随口問道。
無塵大師呵呵一笑,“貧僧自問官話已經說得很好了,還是被女施主聽了出來。看來,還是得要繼續修行啊。”
這就是承認他是魯北人了!
一個魯北人,卻保持着閩南的生活習慣。這就有意思了。
“聽聞大師年輕時,曾在各地遊曆,這讓我十分的好奇和羨慕。這天下的風景,隻怕被您看盡了吧。”蘇清河仿佛十分的向往。
無塵搖搖頭,“女施主這話,貧僧萬不敢當。萬般的美景,能領略一二,已經是萬幸了。”
“從南到北,您最遠到過什麽地方。”蘇清河像是一個好奇的學生,虔誠的讨教。
“貧僧曾在北遼之地生活過數年,這算是最北邊了。”無塵如此坦言的說着在北遼的經曆,讓蘇清河不由的側目。
大周與北遼是敵國。而這位一點也不擔心這些經曆給他帶來負面影響,很容易讓人将他看做一個胸懷坦蕩的人。
“那南邊呢,南邊您去過哪。如今海上貿易越來越頻繁,您也出過海嗎。”蘇清河好奇的問。
無塵遺憾的搖搖頭,“這也是貧僧的一大憾事!貧僧最遠到了杭州,之後,再也無緣南下。”
“是有些遺憾,但比起其他人,大師已經算是極爲幸運的人了。”蘇清河的語氣裏透着不易讓人察覺得怅然。
“女施主不必遺憾,隻要留心,身邊處處是風景。就比如窗台上的花,今天看與昨天看又是不同的。”無塵指着窗台上的花道。
是紫玉蘭!蘇清河看了一眼窗台上的花,不由一怔。這東西據說極爲難找,沒想到這裏會有。她呵呵一笑,掩飾了剛才那一瞬間的失神,“高僧就是高僧,在我眼裏就是一株草,怎麽到您眼裏就是花了。”
她笑着說完,就站起身來,“得了,今兒也打攪了大師半日。真是不好意思。這就告辭了。”
“女施主要說的話還沒說,就這麽走了,豈不白來一趟。”無塵呵呵的笑道,“貧僧是出家之人,沒什麽顧忌。女施主想問什麽盡管問。”
話說的爽利,可是也是在變相的打探她此行的目的了。
蘇清河臉上的笑意一收,“大師果然是大師。見事就是明白。”她看着無塵的眼睛,低聲道,“我是誰,我相信你心裏很明白。這麽說吧,我這次來,就是想見見能讓百姓不惜民變也要保下來的高僧是什麽樣的人。”她冷笑兩聲,“您是方外之人,不管你要渡多少人,但都得先保住命才成。否則,我不介意,讓大師去侍奉你的如來佛祖!”
“殿下是在威脅貧僧麽。”無塵大師臉上也沒有了笑意,看着蘇清河問道。
“如果你願意,也可以這樣理解。”蘇清河微微一笑。
“殿下,您應該始終存有一顆仁愛之心。”無塵大師用一種寬恕的眼神看着她。
蘇清河哈哈一笑,“大師,佛家也有怒目金剛,難道他就沒有仁心不成。”她回頭看了一眼無塵,“我隻是告訴你,别過界了。”
說完,擡腳就走!放佛就是爲了威脅無塵而來的。
遠遠還能聽見正堂裏傳來無塵念着法号‘阿彌陀佛’的聲音。
沈懷孝一直就站在蘇清河身後,在屋裏一言不發,此時出來了,才耳語道,“可是有什麽發現。”
蘇清河點點頭,“回家說。”
迎面就見白坤迎了出來,“喝杯茶再走。這大熱天的。”
蘇清河目光一閃,就道,“您别說,我還真是渴了。在裏面可是一口水都沒喝。”
白坤哈哈大笑,“幸虧你沒喝,要不然可真有你受的。無塵大師喝的那東西,不知是什麽樹葉搓成渣泡成的茶,我的老天爺啊!那真叫一個苦啊!也就是他們出家人受得了這個苦。”
苦丁茶,本就是大葉冬青的葉子。但是刻意将葉子搗成渣,應該是防着被人認出來。
蘇清河吐吐舌頭,“幸虧我沒喝。看着茶湯碧綠,還想着一定很爽口呢。隻是不習慣用别人用過的茶具,所以沒喝。沒想到倒是躲過一劫。”
“不知道多少人不好意思拒絕大師,接過來就喝了,那可真是苦到了心裏。”白坤一副上過當的樣子,“不過,你沒喝苦茶,估計也沒有機會聽到大師講述關于苦茶的禅意,也算是一件憾事了。”
“那我還是甯願遺憾。”蘇清河裝似無意的道,“大師也不說給裏面放點霜糖蜂蜜什麽的,哪有這樣子诳人的。就是放兩個大棗也好啊。”
“放青橄榄你要嗎。”白坤笑道。
果然!
“不要!不要!那青橄榄的果肉不也是澀的嗎。”蘇清河搖搖頭,一副不敢嘗試的樣子。
兩人喝了兩杯茶,也沒有盤亘多久,就直接回了家。
“怎麽樣!發現了什麽。”沈懷孝打發了下人,急忙問道。
“無塵是不是閩南人,我不知道。但他幼年一定在閩南生活過不少的時間。那碗茶,就是加了青橄榄的苦丁茶。看他放在手邊的樣子,就知道是他自己常喝的。他一直保持着喝這種茶的習慣。而且,卻刻意将茶葉搗碎,就更讓人覺得蹊跷。而且,我問他是不是魯南人,他肯定了。”
“他主動承認了在東遼生活過,卻否認了他去過比杭州更往南地方。可他的生活,明明保持着閩南特有的習慣。”
“那麽如今,就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幼年時,跟閩南的人一起生活過。一種是,他在撒謊。”
蘇清河說的斬釘截鐵道。
“閩南緊靠海島……”沈懷孝也擰起眉。這點還真有些棘手。
“是的!所以,我更傾向于他撒了謊。”蘇清河想起那盆紫玉蘭。
要是她沒有記錯,紫玉蘭是南越國的國花。
南越國在大周建國的時候,已經被滅了。如今偏偏出現了一盆南越的國花,真的是巧合嗎。
她問沈懷孝,“關于南越國,你知道多少。”
“南越國。”沈懷孝想了想才道,“如今哪裏還有南越國。”他在理藩院幫忙,對周圍的小國,還是比較了解的。
“這個我知道,南越不肯歸降,被太zu皇帝給滅了。”蘇清河接了一句。
“是啊!南越當時的領地也不小,當然不會束手待斃了。”沈懷孝想了想道,“南越當時占着粵州,桂州,還包括閩南。”
粵州,桂州,可不就是廣東廣西兩廣之地。在加上閩南。确實有割據一方的實力。
蘇清河一聽到閩南,腦子裏哄得一聲就炸開了!
“南越的皇室呢!”蘇清河連忙問了一句。
“南越的皇室,這個,就不知道了。”沈懷孝已經意識到了什麽,他看向蘇清河,“你是懷疑無塵大師是南越皇族後裔!那麽黃斌呢”
蘇清河搖搖頭,“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不過‘借氣運’這一說,流傳最廣的就是嶺南一帶。而嶺南正是南越的屬地。”
“原來如此!”沈懷孝驚愕了一瞬,才道,“我送你進宮。”
蘇清河點點頭!她現在急需知道南越的皇族當時是個什麽下場。
外面的太陽很大,蘇清河卻覺得自己渾身發冷。
明啓帝剛剛午睡起來,就聽到蘇清河進宮了。他沒有猶豫,馬上就将人叫了進來。
“這是怎麽了,怎麽如此匆忙。”明啓帝見蘇清河滿臉都是汗,趕緊問道。
蘇清河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父皇,你知道南越國的皇室最後都如何了嗎。”
蘇清河的話音一落,明啓帝的臉色就白了,“你……你說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