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白晃晃的挂在天上,帳篷一層單薄的皮,哪裏經得住如此炙烤。再加上帳篷裏密不透風,此刻如同蒸籠一般。實在忍不住酷熱,想去外面吹吹風,但又怕被太陽直接曬傷了皮膚,真是讓人好不煩躁。
苗氏站在自家帳篷的小窗口上,有些羨慕的看向護國公主的帳篷。那是整個小山唯一一處長着灌木的地方,間或有幾顆大樹,大樹投下的陰影剛好遮住公主的帳篷,帳篷的後面還有一條不深的小溪,周圍植被更加的豐茂!就是取水也方便啊。那帳篷的窗戶口明顯比她們的大得多,此刻都能看清挂在窗戶上的紗幔。那紗幔被風吹的揚起,可以想象的到裏面一定是透風的。
她輕輕的歎一口氣,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感覺到這位護國公主對她的疏離。不然,以兩家男人的關系,此刻,她應該邀請她留下才對。公主的帳篷裏面分了好幾個獨立的空間,招待客人的地方也足夠寬大。
但這種不待見和疏離,她卻不能告訴自家男人。相反,她還得把護國公主和她的關系往好了美化幾分。
她的臉上露出幾分嘲諷的笑意。這麽做,也不過是爲了在自家男人心裏增加分量罷了。以前在涼州,隔得遠,還覺得自家的婆婆是個好打發的。每年定期的送些銀子回來,基本上對于他們的夫妻的事,是從來不會插手的。也許真是遠香近臭的關系,如今離得近的,住在同一個府邸了,才覺得有婆婆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家裏光是亂七八糟的表姑娘就住了好幾位。自己男人可不就成了香饽饽了。而自己婆婆顯然是樂見其成的。誰叫這些姑娘要麽是手裏攥着家産的孤女,要麽是想寄養在他們家提升身價的商戶女呢。這些人,在自家婆婆眼裏,都是銀子,大把大把的銀子。
在她的心裏,不過是兒子多納一房妾室而已,沒道理将白花花的銀子拒之門外的道理。
而自己這個嫡妻,已經有嫡子傍身,地位十分穩固。在她眼裏,不撼動她的地位,就應該足夠了。
就比如這次帶小姑子出來,她就不能拒絕。一方面是婆婆下令了,另一方面是自家男人沒有反對。
她心裏恥笑,就自家小姑子那目空一切,自恃才高八鬥的千金小姐,要是能當好妾室,才真是見鬼了。哪個男人回到家不是想着熱湯熱飯,而是跟她談談詩聊聊詞的。想進東宮,那太子身邊有多少真正的鴻儒,人家不跟着這些有大學問的聊,跟她一個不知道自己斤兩的小丫頭有什麽可說的。
自家婆婆偏偏一副自家女兒就是當太子妃都綽綽有餘的樣子,真不知道是該說她天真呢,還是說她沒見識。
越想越覺得自己這次的罪受的不值得。想想剛才公主的态度,再看看在太陽下暴曬的那些姑娘們,她倒是有些明悟。
心裏也覺得好笑了起來。這護國公主也真是促狹!
等會一個個汗流浃背,妝容模糊。看她們怎麽作詩!
自家小姑子想必是惹了那位的不喜歡了吧!
苗氏心裏既痛快,又有些惶恐。害怕回去不好跟自家婆婆和男人交代。
她打發自己的丫頭,“去找到咱們姑娘,就說,如果實在受不了就回來。有句話叫做‘各花入各眼’,哪有什麽一定的标準啊。讓她随意的摘一朵回來就好。以咱家和驸馬的關系,公主是不會見怪的。可别在外面傻曬着了。”
那丫頭點點頭,馬上跑了出去。
苗氏嘴角露出嘲諷的笑意,以自家小姑這性格,一定不屑作弊的。到時候,可就怪不得她了。
陳姑娘此刻正在一株一株的比較,聽了苗氏讓丫頭傳的話,頓時就臉蛋漲得通紅。最開始的主意就是她出的!要是打了退堂鼓,她成什麽人了。
“告訴嫂子,就說我知道她的好意。再怎麽說,也不能讓哥哥跟着丢臉。”陳姑娘搖搖頭,語氣十分的堅決。
那丫頭本就是苗氏的心腹,自然最知道苗氏的心思。不想深勸,面上做出一副惶恐之色。
陳姑娘見嫂子的貼身丫頭對自己這般敬畏,心裏到底舒服了一些。這證明嫂子在私底下也是很看重她的。并不像母親說的那般滿肚子心眼,沒有一句實誠話。
戚家的帳篷裏,少了幾分算計,多了幾分溫馨。
因爲帳篷裏,就隻剩下戚夫人和她所出的嫡出二姑娘。
果子是丫頭們放在溪水裏鎮過的,山溪水清涼,這果子也透着一股子涼意。
這二姑娘哪裏還有剛才的木讷之色,很有些神采飛揚。
“大姐和三妹還真是辛苦呢。”二姑娘嘴裏這般歎着,但卻沒忘了挑了大個果子往嘴裏塞,“娘,你說怪不怪,這果子在這裏吃比在家裏吃香甜了幾分。”
那是因爲你心裏沒有了心事的緣故。
戚夫人滿臉慈愛的看着,“好吃就多吃點,這天太熱了。我兒跟着娘這一趟,可不受罪了。”
二姑娘嘻嘻一笑,“受罪也值得!很久沒看到這般熱鬧的場景了。”她壓低聲音,小聲道,“娘,你說,這是不是公主故意的。”
戚夫人瞪了自家閨女一眼,“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她似乎有點知道這位公主的态度了!誰在這件事上動心思,誰就倒黴了!至于自家老爺,至于戚家,跟她的關系實在是不大。這些年她管着家,銀子一半都進了她的私庫,有這些家當在,她才懶得管其他。
護國公主的帳篷兩側不遠,也就駐紮着戚家和苗家。
至于其他人家,跟蘇清河沒有什麽交情!戚家還是靠着戚夫人機靈的透漏了消息,才換的了一席之地。
不能跟這位公主攀上交情,讓這些女眷心裏多少有些不甘心。來這一趟的目的是什麽,大家都心知肚明。
可越是這樣,越是沒有人提前一步離開。這讓蘇清河有些驚訝。
“這太陽大的!”她看了看外面的太陽,吩咐賴嬷嬷,“差不多就行了。在曬下去,恐怕真就出事了。”她看了看兩個孩子熟睡的孩子,就道,“讓他們先去各自梳洗,然後再帶着各自的花和詩過來就好。”
賴嬷嬷點點頭,“主子心善!”
不是心善,是嫌麻煩!早完早解脫。
沈菲琪和沈飛麟是被外面若有若無的喧嘩聲給吵醒的!
蘇清河給他們抹了一把臉,又拿了茶給他們漱口,讓各自的嬷嬷給他們重新梳了頭,換了衣裳,才帶過來。
“吃點東西。”蘇清河指着案幾上的點心和果子,“也該餓了!”
“這荷花糕和荷葉糕,看着就爽口。”沈菲琪吸溜了一聲口水,就直接上手了。
沈飛麟不愛吃那些甜點,更喜歡香煎包和肉醬餅。
母子三人将桌上的東西幹掉,才起身出去。
自家帳篷的前面,是一片草地,樹上投下綠蔭,讓草地上多了幾分斑駁的光影。微風一陣陣吹過,此刻衆人才感覺到了山野的清涼之氣。
正因爲涼快,所以各家能來的都來了。至少不用在帳篷裏悶着了。
見蘇清河帶着兩個粉團似得孩子出來,衆人趕緊行禮。
蘇清河在毯子上席地而坐,才笑道,“都起身吧。外面沒那麽講究。”
衆人也都三三兩兩的坐下。
“那就開始吧。”蘇清河實在懶得說什麽客套話。
于是,就有丫頭拿住托盤,将個人的花和詩詞收了過來。
這大中午的,花草本就有些不大精神。還被摘下來,又耽擱了如此長的時間,一個個都蔫頭耷腦的,哪有什麽美感可言。
如果說一支花還不顯的話,一堆花堆在一起,就顯出幾分頹然來。
蘇清河呵呵笑了兩聲,“看來大家都算不上是真正的惜花之人,倒真是有幾分辣手摧花的意思了。”
這話讓衆位姑娘馬上紅了臉。
正說着呢,她的視線就落在了案幾的一角。
隻見那是個小小的茶杯,一看就是閨閣小姐們出門攜帶的茶杯。茶杯此刻當做了花盆,裏面種着一顆纖巧的杜鵑,杜鵑的藤蔓還沒有張開,隻有一個含苞的花骨朵,嬌嬌弱弱的,有了幾分别樣的風姿。
或許在其他時候,這點子野趣隻能稱之爲野趣。但在這一堆‘殘花’之中,就顯得有幾分巧思了。
蘇清河将茶杯托起來,剛好放在自己的掌心之上,那甜白瓷的敞口杯,襯的綠葉紅花越發的精神。
人群中一靜,都看着蘇清河的手。
“我想,這應該就是今天的花王了。”蘇清河看了看衆人,“大家沒有異議吧。”
人群中傳來一陣嗡嗡之聲,顯然大家都沒有想到,這樣也可以!
蘇清河等衆人安靜了,才揚聲道,“這盆花的主人是誰,請她站出來。”
人群中出來一個黃襖紅裙的姑娘,低垂着頭,緩緩而來。
隻看儀态,就不難看出她受過嚴格的教導。
蘇清河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姑娘,總覺得哪裏有些違和。
“姑娘是哪家的。”蘇清河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