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懷孝回到宜園,天已經快黑了。路上泥濘,幾乎是徒步走過來的。
“怎的一身是泥,你這又是出城了吧。”京城裏可沒這麽髒!蘇清河趕緊迎過去,摸了摸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先洗洗。”
沈懷孝見兩個孩子坐在榻上,一個看書,一個描紅,就低聲道,“我不放心,又去了一趟,總得知道他的态度吧。”
說着話,就往内室去。
蘇清河沒避開,跟着他進了浴室,親手給他把濕衣服脫了下來,嘴上卻道,“看看也好,但也太心急了些。今兒這雨下的邪性。你就不能等兩天了。不考慮大驸馬的身體狀況,還不考慮自己的麽。”
沈懷孝泡進熱水了,見蘇清河一臉心疼,心裏越發的舒服了起來,“一個大男人,哪裏就那般嬌貴了。”
蘇清河過去,親自給他洗頭,“你就是逞能。”
沈懷孝也不辯駁,問道,“那兩個小孽障今兒又幹了什麽,看他們乖乖巧巧的,就知道肯定又是被你訓了。”
“打雷下雨的,非要撐着傘去看景。園子裏到處都是樹,在樹下多危險吶。我把他們拘在屋子裏看書寫字。你沒看見兩人嘟着嘴,都不樂意呢。”蘇清河笑道。
“還是精力太旺盛。是不是該給兩孩子請師傅了。”沈懷孝問道。
“師傅就算了,母後的意思,想叫兩人去禦書房念書去。禦書房都是宗室家的孩子,哥哥也把他們家的兩個小子送進去了。我想着,去宮裏也好,他們年紀小,上三天,休兩天。有母妃照看,應該出不了岔子。就是每天想回來,也不是多難的事。你說呢。”蘇清河輕聲說着自己的打算。孩子就應該放在适合他的環境裏。
“琪兒呢。也想放到宮裏麽。”沈懷孝有些不舍得。兒子必須要放出去,沒道理将兒子整天圈在家裏的。但女兒,他就十二分的舍不得。
蘇清河就知道會這樣,她笑道,“琪兒如今也是郡主,很多規矩都得從頭學起。她雖是郡主,但又跟我不同,她是外姓的郡主,想像我這般恣意恐怕是不行。跟着我的方式處世,就真的把孩子給耽擱了。所以,學習是必須的。”
沈懷孝張了張嘴,到底沒說什麽。閨女大了,總是要嫁人的,也會有自己的丈夫兒女,會有自己的家需要操持。不懂人情往來,交際應酬隻怕不行。蘇清河貴爲護國公主,她能想不見人就不見人,她有任性的資格,但是到了女兒這裏,終究是不一樣的。沒人敢對蘇清河挑三揀四,沒人敢挑她的禮。但若是閨女如她這般行事,是要被人诟病的。
愛之深,則爲之長遠計。
沈懷孝點點頭,“聽你的吧!”
外面兩個小屁孩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父母早早的踢出了家門。
見到父母出來,兩個孩子一臉的笑意。
“娘!我餓了。”沈菲琪的聲音含糖量絕對超标,“爹爹肯定也餓了。”
蘇清河看了兩人一眼,“都收了吧。這就擺飯了。”
沈懷孝上前去看了兒子寫的字,暗暗點頭,字迹雖然還沒有筋骨,但框架不錯。隻要再大兩歲,手上有勁了,就差不了。再看看閨女手裏拿的是醫書,也就點點頭,姑娘家會點醫術也好,能照顧自己,也能照顧家人。
“都不錯,收了吧!”沈懷孝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誇贊道。
石榴帶着人已經将晚膳擺好了。
沈菲琪歡呼一聲,“竟然是鍋子。”天氣熱了以後,家裏就很少吃鍋子了。
“今兒天涼,正好去去潮氣。”蘇清河看着翻騰的鍋底,道。
今兒主要的食材就是蝦,自家湖裏的蝦,個個肥大,肉質勁道鮮美。
“被你這麽一整治,咱們這園子可多了不少出産。不僅能自給自足,還能多出不少收益吧。”沈懷孝打趣道。
蘇清河也不介意别人說她摳門,“我就是見不得浪費。”
蘇清河當初一看到園子,就想到‘一個破荷葉,一根枯草根子,都是值錢的。’。家裏常用的,這園子裏也有不少出産,除了一些牛羊豬之類的,園子裏基本算是應有盡有了。她也着實下力氣将園子打理了一番,一年這園子裏除開自家用的,也能有一兩萬銀子的收入。别的倒是罷了,隻那名貴的花草,她讓花房的下人仔細的分株培育,一年就進不少的銀子。
宜園的事,一般人是不知道的。但知道的人,沒有不笑的,有那麽大一個封地,倒算計起銀子來了。
沈懷孝給蘇清河剝了蝦皮,将粉紅的蝦肉放進料碗裏才道,“是是是!你說的對!浪費是可恥的。”
蘇清河白了他一眼,其實自己也覺得自己這樣很可笑,但真心受不了資源浪費。
沈飛麟将嘴裏的蝦肉咽下才問道,“爹娘怎麽跟大姨和大姨夫突然好了起來了。”
這小子消息倒是真靈通。不用說,一定是他那般小跟班又給他打探消息了。畢竟馬車出府去了什麽地方,帶的什麽人,又不是秘密。
沈懷孝瞬間又想起大驸馬的事,臉上的笑意也收了起來。蘇清河給兩個孩子遞了個眼色,意思是以後再說。
大公主府。
大公主一口一口的喝着燕窩粥,聽着下人的禀報。
“你是說,他們去了沈家的别院,随後輔國公也去了。再後來,連輔國公夫人也跟着去了。”大公主不确定的問。
“主子,錯不了。”那太監小聲回道。
“下去領賞吧。”大公主吩咐道。
見人都下去了,大公主才放下手裏的燕窩盞。如今已經是掌燈時分,沒有大驸馬的消息,她哪裏吃得下。可聽到大驸馬的消息,她心裏就更加的狐疑。
這沈家對大驸馬這個黃家人,也未免太盡心了吧。
有什麽她不知道的緣由麽。她皺起了眉頭。
雨沒有停下來的趨勢,蘇清河也沒有打發人來說一聲大驸馬的情況。沒有特意告知,就證明暫時沒有生命之憂,這也算是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丞相府。
諸葛謀坐在黃斌的對面,因爲馬口山的事情,他們還真是沒有注意到一個小小的大驸馬。
“依你看,是偶然呢,還是……”黃斌的臉上和耳朵上的傷痕還在,所以,他這些日子已經不見人了。而敢于傷他的女人,已經在牢裏嘗到了該她品嘗的滋味。
諸葛謀搖搖頭,“要是論起時機,确實是太巧了。畢竟咱們這邊跟皇上剛翻了臉,那邊就出了事。讓人不多想都難。可是,河流改道,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了,如今突然山體坍塌,也隻能當做是天意了。移山之事絕不是人力能瞬間辦到的事。看來還真是天意如此,或許,粟家的氣數還不該絕。”
黃斌臉上看不出喜怒,他心裏是贊成諸葛謀的一部分觀點的。氣數不氣數的,他倒是不相信。但萬事都講究個天時地利人和。天時排在第一位,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在他看來,這件事就是天時之變,非人力可以阻擋。
“你說的有些道理。事情已經成了既定的事實,也隻能如此了。本來,夏秋兩季正是運送礦石的好時機,偏偏出了這檔子事。隻怕,兵器上還是很不足的。”黃斌閉了閉眼睛,“看來,天也不助老夫啊!”
“相爺何必在意這一時之得失呢。”諸葛謀笑道,“慢慢籌劃就是了,隻要不被發現,那個地方就是咱們的底氣。”
“老夫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如今年紀越發的大了,也就越發的覺得時間緊迫了。”黃斌歎道。
諸葛謀心裏一歎,這位主子什麽都好,就是沒有一個可心的繼承人啊!本來,大驸馬是極爲合适的人選,無論心智還是謀略,都是這些晚輩中的佼佼者。隻是主子對這個孫子的态度卻是極爲奇怪。要說他不重視這個孫子吧,偏偏讓他尚了公主,成了驸馬。要說重視吧,可也不見得。祖孫之間不像是爺孫,倒像是主仆一般。
他跟在主子身邊幾十年,知道的機密不算少,但其實不知道的秘密似乎更多。他無心探查,隻能将這些疑惑藏在心底。
主子能感歎自己老了,但諸葛謀萬萬不敢應承這樣的話,他笑道,“含香苑今兒還傳話來說有兩個姑娘又有了身孕,可見主子龍馬精神。怎麽說起老了的話了。”
含香苑是黃斌收納美人的地方。别人或許不知道,他卻知道的一清二楚,這位主子是個極爲無情又好色之人。即便年紀漸漸大了,這點喜好也從未改變。
黃斌臉上果然露出幾分歡喜的神情來,隐隐透出幾分得意之色。
諸葛謀見他心情尚好,就不由問道,“你看,那個孩子該怎麽安置。”
黃斌臉上的笑意微微收了收,又露出某種懷念之色,“到底是我的親生女兒,就安置在别院裏吧。”
諸葛謀點點頭,心道一聲作孽!高玲珑也是高門貴女,就那麽被這個主子給糟蹋了。糟蹋完還利用了一把。到死隻怕也不知道孩子的父親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