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親王聽到白荷如同野獸一般的嘶吼,吓得退了兩步。慢慢才穩下心神,“不論這個人是怎麽出現在坤甯宮的,首先要做的,就是确認她是不是真的就是先皇後。一個已經去世二十多年的人,突然冒出來,怎麽會不蹊跷。當年是誰斂屍,是誰入棺,說誰下葬,都得弄清楚。而且,應該讓白家的人來認認,看看這是不是先皇後。”他轉身,對着明啓帝行禮,“父皇,事關母後,請容兒臣放肆。您與先皇後雖是夫妻,但卻畢竟相處時日短暫。還是請白家人來吧。文遠侯也還在世,她是先皇後的親生父親。總不會認錯吧。而且文遠侯的世子,可是先皇後的弟弟,也應該能認出來吧。連宮裏的賢妃,不也是先皇後的親妹妹麽,這麽多親人,都來認認,才好下結論。”事關自己的母親,說什麽也不能退後,他敢肯定,白家是不會認下這個女人的,即便他是真的,也會說成假的。一個體面的死人,比一個污糟的活人,對白家更有利。
明啓帝認真的看了一眼榮親王,點點頭,“老六也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就依你吧。”
榮親王呼了一口氣,好歹這是一個機會。
福順去安排人去宣旨,高皇後卻在外求見。明啓帝讓榮親王接了她進來。
蘇清河随着衆人給皇後行禮,打量了她一番,跟上次見面沒有天大的區别。看來,還是穩得住的。
明啓帝隻是淡淡的看了高皇後一眼,一點也沒有聽她說話的意思。
高皇後似乎已經習以爲常,一點也沒有尴尬之色。
倒是白荷看着高皇後坐在皇上的身邊,頓時又嘶吼了起來。眼眶都有些充血。
蘇清河看她的樣子,應該是常年不說話的原因,如今隻怕說話都有些困難。
而高皇後對白荷,眼裏更是□□裸的厭惡。
白家的人,到的最早的自然是賢妃。她的裝扮雖比在自己宮裏時看着正式許多,其實,跟别人比,依舊是簡樸的很。
大部分人都沒見過賢妃,二十年不露面的人,誰看見了都新奇。
但是時間真的沒有在她的身上留下多少烙印,她依舊貌美,隻是多了幾分歲月的沉澱。
一踏進大殿,明啓帝眼睛就有了笑意,他轉過頭,吩咐蘇清河,“接你娘進來,她身子不好,禮就免了。”
蘇清河趕緊去扶了賢妃的手,感覺到了她的緊張和不适應,微微的拍了拍她的手。此刻,她挺感激明啓帝的,一句不用行禮,就免了賢妃對着高氏彎腰。
安親王站起來,将賢妃扶着上了台階。明啓帝身邊,福順已經放了椅子,椅子上鋪着軟墊,是半舊的。應該是明啓帝平日裏自用的東西。
見她坐下,明啓帝自然而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茶盞,覺得溫度适中,才塞到賢妃的手裏。賢妃自然而然的接過來,半點沒猶豫的喝了兩口,喝完又順手塞給明啓帝。明啓帝接過來,有放在自己手邊。
兩人都一派自然,可看到的人心裏就驚詫莫名。
誰說賢妃失寵過!
瞎扯淡!
這兩人的做派默契十足,老夫老妻也不過如此了。
誠親王不由的想起母妃說過的話,她說,你父皇的心意從來沒有改變過。他不由的擡眼打量了一下賢妃,這是一個英姿勃發的女子,不是嬌弱的,不是柔媚的。而是帶着一種剛性。
他頓時就明白蘇清河這個護國公主像誰了!她這一副性子,應該是像足了賢妃才對。
說不清楚是什麽感覺,也許有些替自己的母妃不值得吧。随即又搖搖頭,或許母妃對父皇,也沒有太多的旖旎心思。
賢妃坐在上面,先看看閨女,見閨女一身杏黃鳳袍,很有幾分氣勢,就暗暗點頭。剛才太緊張了,都沒注意到。
再看兒子端坐在一衆皇子中間,相貌堂堂,氣勢凜然,不由的更高興了兩分。
她這邊心情一好明啓帝就感覺到了,拍了拍她的手。
大庭廣衆之下,到讓賢妃有些尴尬。偷偷的瞪了他一眼。
高皇後面上平和,但身上的陰暗氣息,幾乎能化爲實質。
一個妃子,對着她沒有行禮,甚至沒有多看一眼,她忍!
在自己面前,皇上跟一個妃子眉來眼去,絲毫沒有顧忌她的顔面,她還得忍!
這個皇後做的,到底有什麽滋味。
而白荷看着賢妃的眼神,就讓人有些毛骨悚然了。
蘇清河眼睛一眯,冷笑一聲,“你再敢露出這樣的眼神,我就挖了你的眼睛,你信不信!我管你是誰。”龍有逆鱗,觸之必死!賢妃是她的母親,誰敢懷有惡念,她就讓她一輩子都活在噩夢裏。
賢妃不贊同的看了閨女一眼,“又頑皮!不準再唬人玩。”
蘇清河知道,這是賢妃怕她壞了名聲。于是再也不言語,但看着白荷的眼神,卻更冷了兩分。
安親王冷笑道,“哪裏需要妹妹動手。哥哥自會料理,哪裏能髒了你的手。”
白荷看看蘇清河,又看看安親王,最後的目光落在賢妃的臉上。
這副樣子,明顯是驚奇賢妃竟然生了兩個孩子!
賢妃将看着白荷,眼裏帶着幾分快意,“白荷,我們又見面了。”
她實在是沒有想到,白荷就這樣出現在了她的眼前。從前的種種,一幕幕的閃現在腦海裏。
那時候,她們還都是小姑娘,白荷一身大紅的衣衫,倚在欄杆上,臉上帶着高傲的笑意。
而如今,那個小姑娘已經再也不見蹤影,眼前的老婦,真的已經找不出與白荷任何想象的地方。
但她知道,這就是白荷!什麽都會變,唯一不變的就是眼神。那恨不能将她生吃活剝了的眼神。
白荷的嗓子裏發出粗重的喘息之聲,像是受了不輕的刺激。
“賢母妃确定這是先皇後麽。”榮親王起身問。雖然對賢妃對母後的态度有意見,但如今也不是追究的時候。他向來懂得審時度勢,見到父皇對賢妃的态度,就更不可能無理了。所以,态度還算是恭謹的。
賢妃點點頭,“她的左臂内側上,有一塊燙傷。寬約一指,長約一匝。這個疤痕的位置隐秘,知道的除了貼身伺候的,恐怕就隻有我了。”說到這裏,她看向白荷,“我說的對嗎。”
白荷不由的摸向左臂。沒錯,她這裏有一塊疤,是被白玫這個死丫頭用火鉗子燙的。
那一時候,還都年少啊!
白荷的反應,印證了賢妃的話是真的。
榮親王抿了抿嘴,退了下去。如今,就要看白家的人怎麽說了。
白家的人來的不算慢。因爲他們身上有爵位,即便不能進大殿,也有在宮裏的。
文遠侯帶着兒子們行了禮,就不停的用餘光打量坐在明啓帝身邊的人。
這是他的女兒嗎。
他眯了眯眼,幾十年沒見過了,他有些不敢認。最後一次見她,她還是個小姑娘,如今看着還是好看,卻明顯老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女兒還會有翻身的一天。這些日子,他悔得腸子都青了。
如今,不管是不是還得寵。日子隻怕也不會難過,至少兒子是親王,女兒是護國公主,誰不得給幾分面子啊。
白坤擡眼,看着坐在上首的姐姐,眼淚不争氣的流了下來,“姐……”聲音不大,卻讓人心酸。
賢妃看着自己拉拔大的弟弟,如今也一把胡子了。眼淚馬上就下來了。
明啓帝把帕子遞過去,才出聲道,“去後殿歇歇去吧。”然後示意福順把人帶下去,又對白坤道,“你是賢妃拉扯着長大的,進去陪你姐姐說說話。”
白坤趕緊跪下,結結實實的磕了兩個頭,這次是真的感激。
白榮看着白坤,眼裏的嫉妒,怎麽也掩飾不住。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如今輪到别人家了。
明啓帝看着文遠侯,眼裏的厭惡根本就掩藏不住,“你看看那個人,你還認識嗎。”
文遠侯早就注意到大殿裏有一個乞丐婆子一般的女人,他怎麽會認識這樣的女人呢。連忙搖搖頭,“回陛下,老臣不認識。”
白荷一直盯着文遠侯和白榮看,眼裏掩飾不住的激動。見文遠侯不認她,立馬就掙紮開了,“阿爹……”聲音粗啞,語氣卻帶着幾分撒嬌和委屈之意。聽得衆人心裏惡寒不已。
阿爹!
文遠侯一愣,這個稱呼,隻是屬于他大閨女的!他的大閨女是他的驕傲,是白家的驕傲。
她貴爲國母!她爲天下生育了儲君!
一個瘋婆子竟然也敢如此稱呼,這讓他異常惱怒!這是對先皇後的亵渎!
倒是白榮,也許是姐弟倆打小在一起的時間更長一些,他看出了一些端倪。不由的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盯着白荷的臉,一遍一遍的看。最後,甚至扯過白荷的耳朵,看了看耳朵後面。
“大姐……”白榮失聲叫了出來,“大姐……你是人是鬼啊!”
白荷的眼淚瞬間就下來了,還是有人能認出自己的。
白榮看見白荷的眼淚,又想起這是在大殿上,頓時驚醒了過來,“大姐,原來你還活着……”他打量了對方一番,不可置信的道,“你怎麽弄成這副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