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客是一件累人的差事,蘇清河早上沒能按時起來,就連沈懷孝也賴在床上不想動彈。
沈懷孝即便起的晚了,還是先拿着劍出去晨練了,順便把沈飛麟提溜起來。閨女是嬌寶貝,他且舍不得呢。
沈飛麟眯瞪着眼睛,抱着木劍坐在地上打盹。看的沈懷孝頭上直冒火。“起來,蹲馬步!”
沈飛麟看着他爹的閻王臉,心裏就納悶了,這兒子和閨女的差别咋就那麽大呢。
蘇清河慢跑了兩圈,就回去梳洗了。對于沈懷孝如何管教兒子,她是輕易不插手的。這個時代有這個時代的行爲準則,偏離了對孩子來說未必就是好事。
天已經慢慢的熱了起來,穿着單衣,早上也不會覺得涼。
白绫的襖兒,嫩綠的裙,一點多餘的花色也沒有。頭上一支白玉簪,耳墜也隻是兩顆不大的珍珠,顯得素雅極了。
沈懷孝進來,順手從邊上的花盆裏折了一支火紅的薔薇,給她簪在了發髻上。心裏想着,一會兒出去,就上趟首飾鋪子,挑幾件輕巧别緻的,他看出來了,蘇清河嫌棄首飾累贅。
早飯多了一道荷葉粥,蘇清河才恍惚,“難道這兩天時間,湖裏的荷葉已經出水了。”
沈飛麟點點頭,“昨兒在湖邊玩,湖上鋪了一層呢。”
蘇清河馬上丢下吃食的問題叮囑兒子,“以後有别的小客人來,别老往湖邊去,萬一掉下去怎麽辦。”
沈飛麟暗地裏翻了個白眼,那湖邊根本就靠近不了,當初設計園子的人心思也是巧妙,湖邊設計成台階的樣子,每一台階都有好幾米,上面種植者密密匝匝的藤蔓。從他們玩耍的平地到水邊,層層阻隔之下,還有十多米的距離。這得多缺心眼才能掉下去。
他點點頭,“我們打湖邊路過,娘你放心,石山那塊我也不讓人去。萬一不小心摔下來怎麽辦。”
蘇清河點點頭,這才想起還真有這麽一個地方,裏面怪石嶙峋,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路。磕着碰着可不是玩的。她順手給兒子夾了一個蝦餃,“你做的對!還是娘的兒子懂事。”
沈懷孝看着兒子賣乖,心裏卻暗笑。這小子真是粘上毛就是猴,精到家了。最是知道見什麽人,說什麽話。
蘭嬷嬷急匆匆的進來,禀報道,“殿下,宮裏的消息,皇上下旨給誠親王賜了兩個側妃。”
蘇清河拿着筷子的手一頓,這話怎麽說的。昨晚已經申斥過了,今兒又這般行事,這不是打黃家的臉麽。她從這裏面嗅出不一樣的氣息。父皇對黃家,越來越沒有耐心了。
她點點頭,重新夾了一個翡翠燒麥,問道,“知道是哪兩家的姑娘麽。”
蘭嬷嬷擡頭看了沈懷孝一眼,低聲道,“一個是沈家的,一個是高家的。”
蘇清河手裏的筷子瞬間落地,這不是瞎攪和麽。
這潭池水瞬間就渾濁了起來。
沈家和高家怎麽辦。他們能扶持哪個皇子。
誰上位他們都不吃虧,還摻和個什麽勁!
沈懷孝重新遞了一雙筷子過去,“快吃飯,咱們的日子該怎麽過還得過。”
蘇清河穩了穩心神,這下子,隻怕誠親王不好做了。接過沈懷孝遞過來的筷子,又見地上的已經被丫頭撿去了,才舒了一口氣,幸虧她一直提倡用竹筷子,什麽象牙的,白玉的,統統擯棄了。要不然得多心疼哪。
丞相府。
大驸馬跪在一個老者面前,頭垂的低低的,“爲今之計,隻能先把高家抛出去。沒有高家,咱們謀劃的事隻是慢了一步。暢音閣的事,沈懷孝一直在追查,當時高天成就在三樓,查出來隻是遲早的事。如今,皇上對咱們家似乎也已經起了疑心,且不願意再忍了。”
那老者正是當朝宰相黃斌。看面相,端是儒雅慈和的一個人。
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隻是慢了一步,你可知道這慢了一步得多等多少年。老夫還有幾個年頭好活。”
大驸馬抖了一抖,仿佛受到了驚吓,“可這卻是如今唯一穩妥的辦法了。即便高家入了咱們的套,是不是真的能按照祖父的謀劃,積極的幫扶咱們,也還是個未知數。”
“你懷疑老夫的手段。”黃斌睜開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絲毫不掩飾眼裏的厭惡。
“不敢!”大驸馬頭上的汗一點一點的下來,“孫兒是一片赤誠之心,還望祖父明鑒。”
“你确實很聰明,先是被大公主逼迫答應了此事,後又找了一個好時機,好理由來勸老夫,以達到你的目的。”黃斌呵呵的笑兩聲,“你的聰明,是所有黃家孫輩都沒有的,不過,可惜……”
可惜什麽!黃斌沒有往下說,大驸馬也不敢往深了問。
就聽黃斌笑道,“如你所願,去吧!按你想的去做吧。”他倒要看看,最後能結出一個什麽果來。隻要今年加大量的開采鐵礦,高家也不是不可替代的。再說了,皇上這般打臉,不做點什麽,倒顯得心虛了。
大驸馬整個都虛脫了似得站起身來,恭敬的退了下去。
誠親王府。
此刻的誠親王沒有時間應付已經在崩潰邊緣的王妃黃莺兒。他正坐在書房,對面正是一臉不屑的大公主。
“……大哥要真是因爲一個高家的側妃就對高家罷手,那可真是讓妹妹失望啊。”大公主把玩着手裏的茶盞,輕聲道。
誠親王揉了揉額角,“你稍安勿躁!事情來得太快太突然,我到現在還沒有理清頭緒。隻是想讓你給我點時間,容我考慮清楚再說。推遲個三兩日無礙大局啊!”
大公主看着誠親王蓦地一笑,“大哥,端是打的好算盤。想給高家準備的時間,是麽。“
誠親王眉頭一皺,他還真就是這麽想的。隻要把消息透給高家,高家有了應對,至于最後的結果如何,誰勝誰敗,對他都是沒有壞處的。此時被大公主叫破,臉上露出一抹尴尬之色,他的語氣和緩了一些,“皇妹,我希望你明白大哥的難處。隻要大哥好了,你自然就好了。”
大公主臉上露出幾分凄然之色,“我好了!又有什麽用呢。尊貴的地位,無窮的财富,可是……”可是傳承給誰呢。沒有孩子,就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誠親王不知道大公主的凄涼來自于哪裏,隻以爲是因爲大驸馬的緣故,就笑道,“至于大驸馬,以後你就是把他綁在府裏,大哥也跟你保證,沒有人敢說半個不字。”
大公主眸光一閃,微微一笑,“大哥的打算,隻怕黃家的老匹夫不能答應吧。那可是個狠人呐。說不得不等大哥轉圜,他就先斷尾求生,将高家給抛出來了。”
誠親王的臉色微變,“我會進宮去跟娘娘說一聲的。”
指靠貴妃娘娘勸阻黃斌,大公主在心裏恥笑。貴妃的心思誰能摸得準呢。
誠親王怎麽忘了,他們都不過是老匹夫手裏的棋子。棋子不聽話,那就是棄子。想必這個道理黃貴妃會明白的。
話不投機半句多,大公主沒有久留,起身就告辭了。
誠親王看着大公主的背影,臉上的神思越發凝重。大公主可是什麽也沒有答應他。沒有反駁他,亦沒有答應配合他,這讓他有些拿捏不準。
他決定,還是盡快的去一趟宮裏,跟母妃好好說說。隻要能協調好黃,沈,高三家的關系,調動這三家的力量,那麽,太子就沒有必要在待在那個位置上了。
正院裏,黃莺兒慘白着臉色,一連聲的讓人打探,“表哥如今在哪,何時過來。”
等聽說已經進宮了的時候,黃莺兒再也撐不住了。
她騙不了自己了!從小就青梅竹馬,結缡近十載,一切也不過是鏡中月水中花。在權勢面前,她這個結發妻子,實在算不得什麽。
她在丫頭的攙扶下,躺回床上,隻覺得心一點一點的沉下去,那深淵深不見底,似乎永遠沒有盡頭。
皇宮。
錢嬷嬷看着相對而坐的母子,将茶水放下,就帶着屋子裏的下人退了出去。
誠親王看着母親,輕聲道,“母妃,這對我來說是一個機會。幾乎是父皇擺在我面前的機會。隻要兒子能讓三家和平共處,父皇就會認可兒子的能力。”
黃貴妃搖搖頭,這孩子又被皇上給帶到溝裏去了。她認真的看着兒子,“淞兒,那個位子對你真的就那麽重要嗎。”
誠親王一愣,“母妃,兒子是皇長子!一切不是理所當然麽。”
黃貴妃閉了閉眼睛,才道,“你可知道爲什麽你會是皇長子。”
誠親王懵逼了!這叫什麽問題。他是爹媽生下來的,這得問他們啊!
黃貴妃像是讀懂了兒子臉上的信息,尴尬了一瞬,才道,“你可知道,你外祖父是先皇的心腹。”
誠親王點點頭。
“那你又知不知道,你的出生是你父皇被太上皇逼迫出來的結果。太上皇希望有個傀儡太子,來架空你父皇。而你,就是選定的傀儡!”黃貴妃的聲音很輕,但瞬間還是讓誠親王臉上失去了血色。
原來自從生下來,他就注定是父皇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