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順遠遠的就迎了過來,“兩位殿下,皇上的等着呢。趕緊的!”
安親王見來人是福順,客氣的點點頭,“父皇的身體……還要公公多操心。”本來想問身體如何了,臨到嘴邊又改了話。皇上的身體不是别人可以窺探的。
蘇清河心裏一轉,就明白了緣由。看來宮裏還得處處小心,步步謹慎。本來一句家常的關懷問候之語,放在特定的人和環境裏就不一定是合适的。
福順心裏一歎,都太過小心了。皇上對這兩位殿下的心,那可是真真的。他小聲道,“昨晚皇上和娘娘高興的一晚上都沒合眼,說的都是兩位殿下還在娘胎裏的事。”
他們隻有在娘胎裏,是和父母待在一起的。
可這二十年,過去了他們早走過了還需要父母的呵護的年紀了。
安親王沉默了片刻,心思卻在琢磨‘皇上和娘娘一晚上沒合眼’的話。看來父皇和母妃的關系,如今看着已經緩和了。
蘇清河心裏卻有些難言的複雜,面對陌生的父母,期待,緊張,忐忑,說不清道不明。
這乾元殿前的台階總共九九八十一階,蘇清河卻覺得漫長無比。
大殿裏,浮動了龍延香。蘇清河踏進大殿,那龍椅上的中年男子就站了起來。神色非常的激動。
安親王快步走了過去,“不孝子回來了,父皇可還安好。”
蘇清河緊跟着過去,跪了下去,“清河見過父皇。”
明啓帝從上面走了下來,一手扶着一個,拉着他們站起來,“快起來,讓朕看看。”
蘇清河被一雙大手拽着,順勢就站了起來。
此時父子三人面對面,不由的都愣住了。
像!實在是太像了!像的莫名有了些喜感。
明啓帝看向兩人額頭的傷,擡起手,要去摸摸。安郡王的第一反應就是想躲,蘇清河輕輕的拉了他一下,他也就頓住了,掩飾般的道,“大男人,也沒什麽的。”
“胡說!”明啓帝瞪着他,“明顯的凹下去一塊,還說沒什麽。”說完又看着蘇清河,“凝兒也是,女子的容貌最是緊要,讓太醫給瞧一瞧,畢竟術業有專攻。倒不是不信任你的醫術。”
蘇清河慢了一拍的反應過來,‘凝兒’是在叫她。看來,她還得适應新名字,粟遠凝。
她搖搖頭,不在意的笑笑,想起紅樓夢上王熙鳳拍賈母馬屁的話,不由的道,“凹一塊才好呢,正好用來盛福壽。您瞧壽星老兒的頭上,原本也是凹一塊的,那福壽盛多了,可不就凸出來了。”
明啓帝一愣,不由也笑了起來,“這丫頭,怎的還是個促狹的性子。”
安親王贊賞的看了一眼蘇清河,就是這樣,女兒跟兒子還是不一樣的。女兒能撒嬌蠻纏,兒子不成。
福順舒了一口氣,這樣就好。歡歡喜喜的,皇上心裏也舒坦。尤其是小公主這不生疏的樣子,想必皇上心裏舒服極了。
明啓帝讓兩人坐了,問道,“身上的傷如何了。”
安親王搖搖頭,“早就沒事了。妹妹的醫術不錯。”
蘇清河也笑,“哥哥年輕,愈合的也好。沒有大礙了。”
明啓帝又問沈懷孝的傷,“得虧他擋在你前面,要不然如何的了。”
蘇清河見問,馬上道,“不瞞您,其實早沒有大礙了。不過,我也被吓怕了,不想再叫他上戰場。”
這般直接了當,連安親王也楞了一下。明啓帝卻很高興,這孩子從來就不瞞着他。
那是因爲蘇清河知道瞞不住。那些借口,不過是拿出來糊弄别人的。何況自己身邊全都是皇上的人,人家什麽不知道啊。
安親王垂下眼睑,清河的做法,也許才是最妥當的。
“那就不去戰場,哪裏就因爲少了一個人不打仗了呢。”明啓帝不在意的點點頭,“留在京裏,五城兵馬司的指揮使,讓他幹着吧。”
“這是公事,父皇安排吧。我不懂這些。”蘇清河搖搖頭。
明啓帝笑道,“能把古拉隘的事情處理的那般好,還說不懂。我瞧着,你比誰都懂。”
“我就知道,當這個五城兵馬司,可是要得罪人的。後面沒有人撐腰,對着滿京城的王公貴族,那腰杆也硬不起來。”蘇清河不好意思的笑道。
“這話可說到點子上了,一方面他是朕的女婿,另一方面,他出身勳貴。不僅身份能壓得住人,關鍵是他熟悉京城的人脈網絡。”明啓帝說道。
這話,就有些在教導安親王的意思在裏面了。
安親王的眼神閃了閃,表示知道了。有了沈懷孝手裏五城兵馬司,他回到京城就不算一無所有。
蘇清河聰明的沒有再說話。
“孩子呢,怎麽不見。”明啓帝問福順。
“驸馬怕打攪陛下說話,帶着兩位小主子在偏殿候着。”
“快叫進來。”明啓帝看着兩人,“一會兒帶着孩子去看看你們母妃。”
沒說先給皇後請安!真是讓人松了一口氣。
兄妹倆對視一眼,趕緊應了下來。
沈菲琪和沈飛麟跟着沈懷孝行禮,做的有闆有眼。
“都起來!”明啓帝看見兩個孩子,眼裏的笑意怎麽也藏不住。他對沈懷孝道,“你先回去将公主府安置好,再去五城兵馬司上任。他們母子在宮裏住幾天再回去。”
沈懷孝看了一眼蘇清河,見蘇清河點點頭,才起身應是。想必是要進後宮見賢妃,他去了也不合适。再說了,賢妃二十年不見女兒,可不得留下來嗎。另外,五城兵馬司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還得再問問安親王。
将照看蘇清河和兩個孩子的嬷嬷丫頭留下,沈懷孝一個人出了宮。這些人都是宮裏出去的,也沒什麽好不放心的。
明啓帝帶着蘇清河和安親王,後面跟着抱着兩個孩子的嬷嬷,一路往西寒宮而去。
地方很是偏僻,正殿也是空着的。一個看起來三十來歲的美貌婦人,就站在偏殿的門口張望。看見他們,眼裏閃過驚喜,眼裏馬上含了淚,又有些緊張和忐忑。手揪着帕子,還不時的拽一下衣角。
這讓蘇清河鼻子一酸,她也失去過孩子,她知道這個女人受過什麽樣的煎熬。眼淚跟着就下來了。三兩步跑了過去,看着她想要靠近自己,又滿是顧忌的樣子。這是擔心自己不願意她碰觸吧。
“娘……”
一叫出口,心裏就一股子疼痛蔓延開來。像是原主的潛意識,又像是源于自己的記憶。她跪下身來,拽着女人的裙擺,怎麽也控制不住情緒,嚎啕大哭,哭的撕心裂肺。
嘴裏無意識的一聲聲喊着娘,似乎要把滿肚子的委屈都倒出來。
賢妃俯下身,把閨女抱在懷裏,才覺得是真實的。孩子沒有責怪她!沒有怨恨她!她一下一下拍着閨女的後背,眼淚卻掉在孩子的身上。
孩子叫她‘娘’,而不是‘母妃’。
她的孩子終于回來了。
安親王跪在妹妹身邊,拳頭攥的緊緊的。他的心賭的疼。女人還能哭出來,他連哭的權利都沒有。
“娘!”安親王也這般喊。他一手拍着妹妹,一手扶着搖搖欲墜的母親,“都别哭了!過去了,都過去了!”
明啓帝腳步不敢再往前,那樣的哭聲是他所不敢面對的。
沈菲琪眼圈都紅了,她從沒有見過娘這樣。
沈飛麟吸吸鼻子,感歎這世上的好母親何其多,偏偏上輩子他就沒遇上。
有丫頭帶着兩個孩子去了早給他們準備好的屋子,兩人也沒有硬要留下來,畢竟大人們有話要說。
好半天,蘇清河才止住哭聲,
賢妃摸着她的臉道,“這些年,苦了你了。”
蘇清河搖搖頭,“我從小什麽都不知道,所以就沒有牽挂,自然說不上苦。而娘呢,明知道我的存在,卻日日不得見,日日牽腸挂肚,這才是最苦的。”
不想一句話,又把賢妃招哭了。這話,可不正說到賢妃的心上了。
“娘,你别光顧着妹妹,你也看看兒子。兒子是不是更俊了。”安親王扶着賢妃,打岔道。
賢妃看了一眼兒子,眼裏滿是笑意,嘴裏卻道,“跟你爹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哪裏就俊了。”
爹!
這個稱呼放在皇家,實在是……
安親王和蘇清河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裏看出了不解。
父皇和母妃這兩人的關系,怎麽看怎麽奇怪呢。
明啓帝呵呵一笑,“這小子哪裏有我年輕的時候俊了。”
連自稱也不對!沒有‘朕’了。
蘇清河扶了賢妃往裏走,“娘,什麽時候用飯啊!從一大早上到現在,什麽都沒吃。”
把叫爹那個話岔過去了。
爹,不僅是個稱呼,更是投注了諸多感情的。蘇清河叫不出口。
賢妃一聽還餓着肚子呢,馬上叫人送了膳食來,“快把孩子抱過來,吃一頓團圓飯。”
梅嬷嬷道,“兩個小主子都吃了點東西,然後就睡下了。”
蘇清河笑道,“那就别管他們了,讓他們睡吧。咱們吃咱們的。”
“也不知道公主愛吃什麽,不過都是娘娘的拿手菜。”梅嬷嬷笑着道。
“我跟哥哥的口味是一樣的。不難伺候。”蘇清河回了一句。
賢妃聽了看了父子三人一眼,“還真是親父子親父女啊!你們爺三個口味看來是一樣的。冽兒跟你爹的一樣,凝兒又跟冽兒是一樣的。看來是好伺候啊。”
明啓帝很高興的看着兩人。
蘇清河笑道,“那娘記起來就簡單了。不管誰來,端出來的都不會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