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輔國公府,榮華堂。
世子夫人江氏歪在榻上,低聲問道,“如何了!可有回話。”
紅兒上前,“主子吩咐,讓您别急躁!此次行事,太過急切,怕是已然漏了行迹。讓您千萬稍安勿躁。甯肯按兵不動,也别做出惹人懷疑的事情。”
江氏眼裏閃過幾絲不耐,“知道了!”
外面傳來腳步聲,江氏合上眼,紅兒也退回自己的位置。
綠兒低頭進來,腳步輕盈,“夫人,世子爺打發人來回話,說是今晚歇在書房了。”
江氏揮揮手,表示知道了。歇在書房!呵呵!好似他經常過來歇息似得。
“大爺呢”江氏擡起頭,問道。
“大爺帶着大少奶奶踏雪尋梅去了。”綠兒聲音裏透着幾分小心翼翼,“園子裏的梅花開的正好。”
“大冷的天,真是胡鬧!”江氏搖搖頭,“這幾天口裏沒味,想吃點可口的。荷葉雞肉羹不錯,明早吃這個。”
綠兒心裏一歎,大冬天的吃什麽荷葉啊!荷葉也都是幹貨!這不是明擺着折騰人嘛。大少奶奶要倒黴了。誰不知道大少奶奶的荷葉雞肉羹做的是一絕。可越是這樣的吃食,要做的與衆不同,必然工序十分繁瑣,又特别費火候。換句話說,就是不光要技術,更得熬時間。明早就吃,可不得半夜就做嘛。她不敢露出其他神色來,隻是恭敬的退下去,“是!夫人。奴婢這就去告知少奶奶一聲。”
園子裏。
沈懷忠牽着方氏,漫步在梅林之中。腳下的雪被踩的‘咯吱咯吱’響,伴着方氏愉悅的笑聲,讓人的心跟着不由的飛揚了起來。
“該帶着芳姐兒和明姐兒來瞧瞧的。”方氏吸了一口帶着梅香的清寒空氣,不由的歎道。
“晚上太冷,孩子受不住。等天暖和了,你帶着孩子們過來。”沈懷忠上前,給方氏緊了緊身上的披風。
“這兩個丫頭,嬌慣壞了。母親賞了慧姐兒點心,她們非得也要,那個鬧騰啊。”方氏漫不經心的道。
芳姐兒和明姐兒是他們夫妻的掌上明珠,沈怡芳和沈怡明。而慧姐兒則是高玲珑的女兒沈怡慧。
沈懷忠心裏有些不虞,慧姐兒不過是不知道哪裏來的野種,值得讓母親一再的偷偷關照嗎。甚至把他的兩個寶貝排在後頭!這要真是小弟的孩子,那也就罷了,好歹是親侄女,計較這些就是他們的不是。可這孩子,不過是帶進來的野種!即便孩子無辜,他瞧着也别扭。他還真沒有那麽博愛!隻要一提起她們母女,就覺得污穢,深覺玷污了沈家。
他心裏不痛快,臉上難免就帶出幾分來。方氏微微一笑,“一點吃食,也不值得計較。孩子嘛,鬧鬧就過去的。咱家難道缺那點吃的。”
是不缺吃的。但那不是一點吃的這麽簡單的事。這是母親在表達态度,她是護着那母女的!大有反正我護着,你們該怎麽辦,自己看着掂量的意思。
“以前都是暗地裏關照一二,如今這是怎麽了。”沈懷忠嘟囔了一聲。
方氏隻當自己沒聽見,疑惑的看了沈懷忠一眼,就笑着揭過去。
綠兒的到來,讓方氏微微變了臉色,“綠姑娘怎麽找到這裏來了,可是母親有什麽吩咐。”
綠兒不敢擡頭,笑着禀報,“夫人沒什麽吩咐,隻是奴婢們的心思。夫人的事,沒有瞞着大少奶奶的道理。今兒夫人說口裏沒味,想吃點爽口的。奴婢們沒有主意,所以,請少奶奶示下,該準備點什麽,給夫人開開胃口才好。”
沈懷忠眉頭一皺,“母親胃口不好,請了太醫診診脈,看有什麽忌口的沒有,大少奶奶也不通醫理,豈不耽擱了母親。”
方氏險些笑出聲來。大爺就是這麽一個心腸不會轉彎的人。他絲毫沒有堵丫頭嘴的意思,這麽說就真是這麽想的!
可他不知道是,自己這位婆婆隻是想着法的折騰她罷了。她微微一笑,問道,“母親可是說了想吃什麽。”
綠兒這才接話道,“奴婢恍惚聽着,夫人想吃荷葉雞肉羹。”
“那讓廚房準備就是了,值得巴巴的來找少奶奶。”沈懷忠被擾了興緻,有些不悅,爲了一口湯羹,鬧騰些什麽。
“爺有些不知,母親更習慣吃妾身的手藝呢。”方氏似笑非笑的看了綠兒一眼,“你放心交差去吧!明兒的早飯,必然有母親愛吃的。”
綠兒這才告退。
沈懷忠後知後覺的察覺出裏面的暗潮洶湧,他歎了一口氣,“委屈你了!”
方氏搖搖頭,“說什麽呢,不都是本分嗎。”
“母親自來左性,這個你是知道的。端看她對太子妃和小弟的态度,就能看出一二。對我呢,跟别人家的母親比,那自然就顯得淡的很。要是跟太子妃和小弟比,就厚重太多。爲了這點差别,我就得知恩!所以,委屈你了。”沈懷忠扶着方氏往回走,安慰道。
方氏心裏就有了計較,原來不是母子情深,而是不得不母子情深啊!
涼州,安郡王府。
聽了蘇清河的話,安郡王久久沒有言語。
“父皇這些年,隻怕過得很辛苦!”安郡王如此歎道。
蘇清河點點頭,有這麽一股子勢力,跟朝中興風作浪。是讓人輕松不了。而且明明知道它的存在,卻又抓不住把柄,不敢貿然行動。這股子憋屈,就夠人受的。
“你的看法是,有人想操縱東宮。”安郡王的語氣有些沉重。
蘇清河點點頭,“這不是一個好的信号。”
“大哥誠親王是黃貴妃所生,她的父親是黃斌。而黃斌,其實是皇祖父的親信。如今的大嫂,也是黃家的女兒。可以說,大哥受黃家的影響頗深。”安郡王頗有深意的道。
蘇清河掂量再三,才道,“哥,你的意思是懷疑這暗藏的人,是先皇留下來的人手。他們靠黃家影響大哥,靠掌控太子後院掌控東宮。”
“父皇的哥哥們,也就是伯王們,都已經相互殘殺,死絕了。留下點血脈,這些年也就是被父皇當豬養着。翻不起什麽浪來。還有三位叔王,那時候,他們年紀尚小,都是父皇教養長大的,如今一個管着内務府,一個管着宗室,一個管着皇家祭祀。管的都是皇家的家事。朝政一點沒沾。對這三人,我也是有些了解的,膽小謹慎,沒人敢蹦跶。況且,他們跟父皇亦兄亦父,父皇也沒虧待他們。感情還是有的。他們的可能性也不大。”安郡王有些撓頭,“再往下,我也不知道還有什麽不爲人知的機密。這個,隻怕,隻有父皇心裏清楚了。”
蘇清河點點頭,“那麽,誠親王和太子的沖突,裏面有沒有這些人的手腳呢。”
“有沒有都一樣!”安郡王笑道,“這兩人打小就針尖對麥芒!大哥身爲長兄,要對弟弟行禮,他心裏能舒服才怪。都是父皇的兒子,誰比誰差了。憑什麽你就高人一等!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又沒人挑撥,結果都是一樣的。但要說,裏面沒有人添油加醋,火上澆油,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哥,你可要小心你身邊了。”蘇清河提醒道。既然對方行方設法往皇家滲透,安郡王身邊,自然不可能例外。
安郡王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蘇清河,“你不就是嘛!”
蘇清河一愣,才發現自己燈下黑了。沒錯,要是她和沈懷孝稍微遲鈍一點,軟弱一點,世子夫人可不就得逞了。她可是沈懷孝的母親!
原來如此!
借着她和沈懷孝,才是接觸安郡王的最好捷徑!
她猛然意識到,“難不成,高玲珑進沈家,世子夫人也摻和了!畢竟,高玲珑是良國公府的人!她不僅連着良國公府,還連着宮裏的皇後和六皇子榮親王!”
安郡王點點頭,“不排除這種可能!”
“胃口可真大!”蘇清河冷笑道,“也不怕撐死他。”
安郡王抿了口茶,“如今,隻能從天龍寺開始查了。”
“這麽多年都沒露出馬腳,可見對手是個有耐心的人!”蘇清河低聲道,“咱們也不能急躁,看誰耗得過誰。”
“父皇那裏,我會說的。”安郡王放下茶盞,“你也不要大意,萬事小心。你身邊的人,尤其要注意。沒有什麽是絕對的。”
“我曉得了!”蘇清河鄭重的應下了。
送走蘇清河,安郡王對着白遠感歎,“得虧找到了清河,要不然還真不好說。她算的上是我的貴人,更是一條誰也無法替代的臂膀。”
白遠點點頭,“到底是骨肉至親!”
安郡王點點頭,問道,“舅舅那邊可有消息!”
舅舅,指的是賢妃的弟弟白坤。
“剛回來,說明兒進府給您回話。”白遠小聲道。
安郡王這才點點頭。
京城,輔國公府,良辰院。
高玲珑輕輕拍着炕上的孩子,面上滿是慈和之色。
李嬷嬷進來,剛要說話,就被高玲珑止住了。她站起身,率先往外走,直到堂屋,才道,“慧姐兒剛睡下,再把她吵醒就不好了。嬷嬷有什麽事嗎。”
李嬷嬷笑笑,壓低聲音道,“夫人讓人送來了幾批緞子,給姐兒做衣裳。”
高玲珑冷笑一聲,眼裏迸射出蝕骨的寒意,“她倒是會假惺惺!”
李嬷嬷勸道,“不爲自己,也得我姐兒想想。有夫人護着,姐兒好歹自在些。”
高玲珑瞬間收斂了臉上的神色,如同一朵楚楚動人的白蓮一般,纖塵不染,“那就按嬷嬷說的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