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正院。
“臣婦見過太子妃。”行禮的女子看不出來年紀,三十歲左右的樣子。美容絕美,神色清冷,恍若誤入凡塵的仙子。
沈懷玉愣了愣,才上前攙扶,“母親不必多禮。”即便身爲女子,也不得不贊歎母親的美貌。她一直自恃美人,但跟母親一比,實在是有些自慚形穢。更何況,以母親如今的年齡了,還能保養的這般出衆,就足以讓任何女人嫉妒了。
這就是世子夫人江氏,四十多歲的人了,還是三十歲的模樣。
此刻,江氏掙開沈懷玉的手,“不敢有勞太子妃。”
如此疏離,讓沈懷玉心頭堵得慌。雖然早已知道不會有什麽好臉色,但此刻還是不免心涼。她勉強的擠出幾分笑意,“看座,上茶。”之後,才收斂臉上的神色,問道,“祖父祖母可還安好,父親一切可還好。”
“勞太子妃動問,一切都好。”江氏微微欠身,答道。
沈懷玉見她如此,也歇了叙叙親情的心思,“家裏都好,我也就不惦記了。這次請母親前來,母親想必也已經知道了緣由。殿下昨晚找了大哥來,恐怕就是想商量此事。母親可有什麽話要轉達。”
江氏保持着恭敬與疏離,垂下眼睑,理了理衣袖,“皇家子嗣,豈是臣下能插手的。還望太子妃慎言。太子妃宜用心照顧太子,爲太子選侍納妾,開枝散葉,這才是爲婦之道。東宮子嗣,事關江山社稷,太子妃隻要恪守婦德,自會子孫繁茂。動問臣下,卻是大大的不該。”
沈懷玉幾乎以爲自己幻聽了,她即便再心腸狠辣,可面對如此冷心冷肺的母親,還是鼻子一酸,滿心的委屈,眼眶跟着濕潤了起來。“母親,您是我的母親嗎。”
江氏将頭扭向一邊,沒有回答。
沈懷玉似乎也沒有讓她回答的心思,她端了茶盞,抿了一口,掩飾住慌亂委屈的神色,“我是沈家的女兒,若是太子的長子不是我所出,後患無窮。隻看看如今的大千歲就知道了。這對沈家,對要繼承沈家的大哥,是不利的。”
江氏擡起頭,淡淡的道,“沈家并不是隻有一個女兒。你二叔三叔家的堂妹,都已經成人。十四五歲的年紀,花骨朵一般。她們也是你祖父,輔國公的親孫女。對于國公府而言,差别不大!隻要你大哥是繼承人,她們難道還會主動疏遠了不成。”
沈懷玉面色大變,忽的站起身來,“母親……”她的聲音有些尖利,“你……你究竟是爲了什麽……”質問了兩聲,身體就有些打晃。
江氏站起身來,一闆一眼的行禮,“太子妃既然身體不适,臣婦告退!”
看着江氏遠去的背影,沈懷玉再也堅持不住,閉着眼睛朝後倒去。
書房。
太子靜靜的聽着平仁的禀報,“沈家真是如此打算的。”
平仁回道,“世子夫人是這樣說的。”
太子冷笑兩聲,“這是想把持孤的子嗣啊!沈家,心大了。”
平仁低下頭,沒敢接話。
就聽太子淡淡的道,“但孤如今,确實還離不開沈家。你去傳話給沈懷忠,就說,送個能生養的進來吧。孤得給沈家把面子做足了。”
平仁答應了一聲,正要轉身出去,突然想起什麽似得道,“蘭漪殿昨兒打發人來,請殿下您務必去一趟,說是有重要的事。但昨晚實在是太晚了,所以……”
“孤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太子擺擺手,表示知道了。
漪瀾殿。
“您可算來了!”左側妃放下手裏的針線活,迎了過去。
太子微微一笑,拉了左側妃的手,“這兩天事多,沒顧上你。可是有事。”
左側妃臉上一紅,“殿下……”她把太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妾身隻怕是有了。”
“有了……”太子一愣,不确定的問道,“難道是……有喜了!”
左側妃點點頭,“快三個月了!”
這可真是盼什麽來什麽!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太子有些激動,這個孩子,來的太是時候,“可确定了沒有”
“不敢請太醫,妾身的貼身嬷嬷,是個醫女,應該錯不了。”左側妃柔柔的一笑,撫着肚子。
“這不是胡鬧嗎!”太子親自扶了左側妃坐下,“孤這就讓人請太醫,讓太醫好好瞧瞧。”
“殿下!”左側妃站起身來,跪在太子面前,“殿下且慢!”
“這是做什麽!”太子唬了一跳,“身子重,怎麽能說跪就跪呢,快起來。”說着,就伸手去扶。
“殿下!”左側妃躲過太子的手,“您要真心疼我跟孩子,就請您莫要聲張此事。”
太子的手一僵,頓時明白了什麽。即便他再重視,也有他照顧不到的地方。如今,可經不起任何意外和閃失!他閉上眼睛,背過身去,“左氏伺候不周,從今日起,禁足一年。沒有孤的許可,不得踏出蘭漪殿半步。不許任何人以任何借口靠近蘭漪殿。”
說完,深深的看了一眼左側妃,才大踏步離去。
“謝殿下!”左側妃露出笑意,虔誠的磕了頭。
正院。
布棋将蘭漪殿的事情,禀報給剛醒過來的沈懷玉。
沈懷玉如今顧不上蘭漪殿的事,可有可無的點點頭。太子這兩天心裏不痛快,惹到他很正常。禁足一年,出來後,殿下還記得她是誰嗎。她吩咐,“份例别虧了她。省的人說本宮刻薄。”
布棋答應了一聲,趕緊退下。
沈懷玉心裏苦澀,這些年,她所有努力都白費了。
沈家!沈家!
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輔國公府。
送走東宮太子的貼身太監平仁,輔國公陷入了沉默之中。
太子給足了輔國公府面子,這點他知道。府裏面這些女人,也暗地裏都在算計着這事,他也知道。可從長遠來說,這樣做,會給沈家埋下隐患。
把持東宮子嗣!這絕對不是什麽好名聲!甚至在關鍵的時候,隻這一條罪名,就能要了全家的性命。
跟後院女人們的彈冠相慶不同,他有着深深的顧慮。
一邊是隐患,一邊是沈家女生下這天下繼承人的誘惑。他有些爲難了。
“你怎麽想!”輔國公問世子。
世子沈中玑搖搖頭,“各有利弊,難以權衡。但作爲太子妃的父親,我是不贊成的。太子妃還年輕,日子還長。總能有子嗣的。”
輔國公看了一眼兒子,“你說的爲父未嘗沒有考慮過。但是太子妃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若是你能說服她,讓太子的侍妾們産下子嗣,咱們就都省心。”
沈中玑一時默然。太子妃倔強,這是沈家上下都知道的事。說心裏話,這個女兒并不适合皇家。
“太子對太子妃忍讓了這麽多年,要不是皇上不滿,也一直都沒有說過什麽。這已經是很給沈家面子了。咱們……也該适當的表示一下。”輔國公歎了一口氣,“江南水師,一直是咱們的勢力範圍,如今左路軍都督出缺,可以讓太子看着安排。而沈家,送一個女兒去東宮,側妃不敢想,就良娣吧。”
沈中玑歎了一聲,隻是良娣,委屈了沈家的姑娘,可也算是給了太子妃最大的體面。這樣的名分,即便生下孩子,還是要仰仗太子妃的。他點點頭,算是應下了。
榮華堂。
這個五進的院子是世子和世子夫人在國公府的住處。
世子夫人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雪花,面沉如水,眼裏露出幾分譏诮之色。
腳步聲由遠至近,她臉上的神色慢慢的恢複。一如既往的平淡,冷漠,疏離。
“是你在東宮提了沈家再送女兒的事!”沈中玑看着江氏,問道。
“老夫人吩咐的事,作爲兒媳,怎敢不從。”江氏沒有看他,淡淡的回了一句。
“懷玉也是你懷胎十月,生下來的親生女兒。”沈中玑閉了閉眼睛,有些疲憊的道。
“是啊!她一直就是我的女兒。”江氏轉過身來,臉上有些肅然,“正因爲是我的女兒,我才更了解她。讓她退一步,可能嗎。既然不能,你想過她這麽堅持下去的後果嗎。如今是皇上不滿了!太子不能休妻,皇家丢不起這個人。雖然皇家從來沒有被休的媳婦,但病逝的不在少數。世子爺難道要讓自己的女兒被皇家病逝嗎。”
沈中玑心裏一寒,擡起頭,有些愕然。
“後宅中,悄無聲息要人性命的手段多了,更何況在皇家。真到那時候,沈家能如何!還不是一樣,再送個女兒進去,維護與太子的關系。既然結果都一樣,那麽如今這樣,好歹能保全她的性命和名分。都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她還年輕,還有機會翻身。真要是一意孤行,丢了性命,可就什麽都沒有了。世子爺不必疑心我,正如您所說,她是我親生的,我沒有害她的必要!再退一步說,我不爲她這個女兒考慮,難道還不爲忠兒考慮嗎!胞妹自然比堂妹親近!遠近我還分得清!”江氏的聲音冷漠,但所說的話,未嘗沒有道理。
沈中玑點點頭,轉身出去了。
江氏看着沈中玑的背影,淡漠的轉過身,輕輕的喚了一聲,“紅兒!”
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從陰影了走了出來,“請夫人吩咐。”
江氏招招手,“附耳過來。”
紅兒躬身靠近,江氏耳語了幾句。紅兒點點頭,轉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