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裏發生的事情,遠在千裏之外,身處涼州的安郡王等人,如今還一無所知。
“遠比我想想的要熱鬧。”安郡王搖搖頭,對蘇清河歎道。
“其實,每撥人至少都有兩個,要真是隻派遣一個人夾雜在裏面,我也分不出來。”蘇清河皺眉道,“這些人都是經過訓練的,但是,恰恰也因爲如此,才讓我發現了一些端倪。”
“說說看。”安郡王問道。
“每個學生身上,都能或多或少的繼承自己老師的一些特質。這些人也是如此。”蘇清河掰着手指算,“有的放松站立時,他們的腳尖會不由自主的轉向有路的一方,這就證明他們内心是随時準備逃走的。有的看人時,會特意避開跟她自身認識的人,這顯然是爲了怕别人發現他們關系。可越是如此,越證明心裏有鬼。有些人看似緊張,不停的攥着衣角揉搓,但如果細看就會發現,他們揉搓的頻率确實基本相同的。還有那兩個侏儒,算是掩飾的最好的,連眼神都是清澈的,沒有絲毫雜質,看得人心裏直發軟。可經曆了輾轉被賣的孩子,這樣的眼神就不對了。他們應該有惶恐,有忐忑,有害怕,有不安。卻絕對不會是純粹的。所以,這份純粹,就太過刻意。他們倆站立的姿勢,都側着身子,類似與背對背,由此可以判斷,兩人是一夥的,而且身處那樣一群人中間,他們感知到了危險,所以,本能的戒備,将自己的後背交給自己最信任的人。”
安郡王腦海中不停的閃現着囚室裏的一張張面孔,他還是頭一次發現,看人可以看得這麽細節,還真是長了見識。不由的問道,“還發現了什麽。”
蘇清河點點頭,“這裏面有個四十來歲的嬷嬷,讓我拿不定主意。”
安郡王想了一下,問道,“可是眉間有顆痣的婦人。”
蘇清河點點頭,“你也注意到她了。”
“嗯!”安郡王道,“我在暗處觀察,她是唯一一個佯裝平靜,掩飾緊張害怕的人。”
“所以,我才說,我拿不準!”蘇清河笑的有些高深莫測,“這個人,要麽沒有問題,要是出了問題,可就是大問題。”
“你的意思,這位才是真正的高手。囚室裏的表現都是刻意而爲!”安郡王的面色一變,問道。
“更有意思的是,我竟然在她身上發現了和蘭嬷嬷以及我的養母紀嬷嬷的一些特質。”蘇清河皺眉道。
“蘭嬷嬷和紀嬷嬷可都是母妃宮裏的人。”安郡王有些不确定的道,“你是說,這個人很可能是……”
“要真是母妃的人,倒沒什麽。可要是有人借這個淵源博取信任呢。”蘇清河又問。
“那這個人就太可怕!”安郡王悚然而驚,“算計人心算計到這一步……”
“事實上,我差一點讓蘭嬷嬷将她單獨叫出來。”蘇清河認同的點點頭。因爲她對自己的養母是極爲熟悉的,猛然見到這樣一個人,天然就有好感,放松警惕是必然的。
“蘭嬷嬷跟了我許多年,我怎麽沒發現她有什麽特别之處。”安郡王皺眉道。
蘇清河失笑,“您發現不了很正常。她們的特别之處,在于鞋子。”
“鞋!”安郡王搖頭,他從沒見過蘭嬷嬷露出鞋子過。即使走動之間露出來,誰還會注意這個。
“下人們的鞋子,往往會在腳後跟處縫上一根帶子,帶子繞着腳脖子綁起來,是爲了方便行走,不在關鍵的時候掉鏈子。這沒什麽稀奇的。但系鞋帶就不一樣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習慣和手法。蘭嬷嬷和我繼母就是把鞋帶綁在腳内側的。”
一般人是不會綁在内側的,因爲怕帶子的繩頭一旦松開,就容易絆倒自己。這個道理安郡王自然懂。
“她們綁鞋帶的手法,一模一樣。那種打繩結的手法,可不是誰都會的。”蘇清河一笑,“是不是很有意思。”
“是有些意思了。”安郡王笑道,“我可以肯定,母妃是不會派人來的。”他站起身,眼裏漏出幾分冷意,“你這麽一說,倒讓我想起一事。這兩天,我收到你嫂子送來的信,說是父皇打發人悄悄送了兩箱子孩子的衣物,都是母妃親手做的。我以爲母妃應該相對自由了。”
“這時候,碰巧發現了這個嬷嬷,多半會以爲是母妃的意思。”蘇清河點頭,“看來,這個背後之人的手很長啊!皇宮對于他而言,也沒有多少秘密。”
安郡王看了蘇清河一眼,“這些我必須禀報父皇。”
“哥哥要是放心,就不如把那個嬷嬷給我留下。有人如此大費周章的安排此事,必然不會隻是想要我們的命,隻怕所謀者甚大……留在身邊,未嘗不是我探知她的機會。”
“這不是小事!父皇這些年……似乎總是顧忌着什麽……”安郡王搖搖頭。
“這個嬷嬷,說不定就是一個線頭,我們順着這個線頭……”蘇清河聲音低了下來,“既然人家想把手伸到咱們身上,這個不成,自然還會安排别人。到那時,可就未必認得出來了。”
安郡王沉默了好一會子,才揚聲叫白遠,“去找沈将軍,把九号的嬷嬷帶出來。”
湖心密室。
沈懷孝冷漠的看着眼前的婦人,就說爲什麽會覺得眼熟呢。這個女人的母親,是沈家國公夫人院裏的灑掃嬷嬷。他肯定是見過的,所以才覺得這個女人面熟。
“說吧,誰派你來的。”沈懷孝眯着眼,淡淡的問。
“少爺,奴婢……”她此時眼裏才有了惶恐,這位少爺似乎并不想見到沈家人。
沈懷孝冷眼看過去,那婦人低下頭,“奴婢的娘在老夫人院裏當差。”
“我問你你是奉了誰的的命令來的,給誰辦事。跟你娘在哪,沒關系。”沈懷孝看了沈大一眼,“要是再聽見她說一句廢話,就送營妓房去。”
那婦人面色一白,她知道,這不是恐吓。以前送到這裏的丫頭,一大半都是這麽處置的。
她低下頭,“是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是他的母親!
沈懷孝呵呵笑了兩聲,看了沈大一眼,“她說是我娘。”
沈大拔出劍,就要直接刺了過去。
那婦人大驚,“少爺,奴婢沒有害人的心思!世子夫人隻是說讓奴婢暗地裏護着哥兒姐兒。她是因爲以前派來的人都被您打發了的緣故,怕您不肯接受,才想了這麽個辦法。還請少爺明鑒。”
沈懷孝的笑意有幾分苦澀,搖搖頭起身離開,臨出門時,對沈大交代,“你處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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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清河驚訝的道,“世子夫人!”
沈懷孝點頭,“她要是對我置之不理,我相信。但要說派人來隻是照顧咱們,我是不信的。”
蘇清河不由的問道,“世子夫人是你的親生母親嗎。”
沈懷孝失笑,“從小到大,我也沒聽說我是别人生的。況且,她對太子妃,也不見得比我更好。隻有對大哥,還算個慈母。”
蘇清河奇怪沈懷孝談論自己母親的态度這般坦然。
“習慣了!打小就是這麽過來的。”沈懷孝解釋了一句。
還要再說什麽,外面就來人禀報,軍營裏有事,請他過去一趟。
沈懷孝起身,“今晚回來會晚,别等我。”
蘇清河送他出了門,才叫來蘭嬷嬷,“輔國公府的世子夫人,您知道多少。”
“這位世子夫人,出身江南氏族江家。這江家出過幾任宰輔,是一等一的顯赫人家。江家的老爺子,更是先帝的親信重臣。”蘭嬷嬷語氣一頓,似乎在回憶似得道,“也是一位一等一的美人。”
“那麽,太子妃和将軍,隻怕和這位夫人長得有些相像。”蘇清河笑道。
蘭嬷嬷知道,夫人這是想起将軍有‘貌若好女’的美名,調侃将軍呢。她搖搖頭,“有幸見過太子妃幾面,跟世子夫人倒也不那麽像。将軍是男子,如今越發不好比較了。”
比較不出來,就證明沒找到相似的地方。蘇清河壓下心底要冒出來的想法,“您繼續說。”
“世子夫人在京城的名聲極好。倚重嫡長子,不溺愛幼子。對自己的親閨女太子妃,也在公開場合多次表達了不滿。認爲太子多年無子嗣,是太子妃的過錯。她可是出了名的賢良人。”
蘇清河眉頭一皺,這怎麽聽,都不像是親媽的作爲啊!
是真的愛惜名聲愛惜到如此地步了嗎。但爲什麽老覺得這個人處處透着違和。
蘇清河在心裏打了一個大大的問号。
是她的疑心病太重嗎!
蘇清河搖搖頭。
她所注意的幾個女人之中,除了太子妃和高玲珑,隻有這個世子夫人讓她心底不安。太子妃狠毒,但淺顯。高玲珑狡詐,有城府,但心理有些病态。都說知自知彼百戰不殆。對太子妃和高玲珑有了認識,自然也就不難對付。
而這個世子夫人,如同身在迷霧之中,讓她看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