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程的日子,比想象中的快了許多。當馬車緩緩的啓動,蘇清河多少有些不舍。車窗封的嚴嚴實實,怕進了風凍着孩子。蘇清河連從縫隙裏回望一下生活了四年的地方也不能。耳中聽着衆人跟安郡王和沈懷孝道别的聲音,心裏反而安定了下來。
往涼州去,沒有按照安郡王和沈懷孝來時的路返回,而是先往南走,再往西走。這樣大半的路程都沒有想象中的寒冷。一路上安郡王的沒有刻意隐瞞身份,住的也是驿站。雖然不比家裏舒服,但也熱湯熱飯,比想象中的好了許多。
蘇清河沒有露面,一直帶着圍帽。這張臉還是不要四處招搖的好。
沈菲琪和沈飛麟滿心的好奇,暖和的時候,也願意被護衛抱着,騎在馬上看兩邊的風景。
京城,東宮。
“沒成嗎!”太子起身,問了一眼眼前的黑衣人。
“梅香回來了!沒成。而且身上所中之毒也還沒有解開。”黑衣人答道。
“沒成就好!”太子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不免心中疑惑,“就她一個人回來了”
“是!其餘人全都折損了。她也是被别人所救,才僥幸逃脫出來。”黑衣人想想梅香發僵的身體,打了個寒顫。
“被誰所救!”太子面色一變,厲聲責問。
“屬下不知!”黑衣人身子俯的更低,“那人引着我們發現了梅香,然後不知所蹤。應該沒有惡意。”
沒有惡意!簡直是豬腦子!
太子面色鐵青,“你們存在的意義就是黑暗中行事,如今被人摸到了老巢,在别人眼裏,你們沒有絲毫的秘密可言。而孤的統領卻說什麽沒有惡意!”他一腳踹在了黑衣人身上,“挖出你們,就等于挖出了孤的隐秘,等于抓住了孤的把柄。而你,我的大統領,你至今毫無所覺。你想用你的愚蠢,證明孤識人不明嗎!”
“屬下該死!”黑衣人冷汗淋漓。
“你是該死!”太子在房裏焦躁的來回徘徊,“不過在死之前,給孤把對方找出來!要不惜一切代價!”
“是!”黑衣人應了一聲,見太子擺擺手,他才膽戰心驚的退了出去。
直到黑衣人走遠,太子才掀翻了案幾,“這群蠢材!”
平仁低頭進來,看見這麽一副狀況,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臉上沒有任何波瀾,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就招了兩個小太監将屋裏打掃幹淨了。他斟了茶遞過去,“主子息怒,别爲了奴才們氣壞身子。”
太子看了一眼平仁,“也就你最乖覺!知道什麽時候該出來,什麽時候該縮回去。”
平仁讪笑兩聲,他要沒這份眼力見,能在這位主子跟前伺候這麽些年嗎。
沒點趨利避害的本事,在這宮裏早被啃成渣滓了,更别說出人頭地。
他小心的觑了主子的臉色,才道,“奴才就是覺得,不管啥時候,都不能礙了主子的眼啊!”
“這話說的很是呢!!”太子抿了口茶,眼神有些莫測了起來,“隻是這個世上,到底是礙眼的人多了一些!”
平仁馬上又縮了回去,他知道,主子說的這些礙眼的人,絕不是他們這些個奴才,他們還不夠格。他閉緊嘴巴,屏蔽聽覺,這些話,還是少聽爲妙。知道的越少,活的才越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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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親王府。
大皇子粟遠淞,是明啓帝的長子。人稱‘大千歲’,被封爲誠親王。他的母親爲黃貴妃。
黃貴妃的父親黃斌,乃是兩朝元老重臣,位列宰相之位,可謂是位高權重。
而這位大皇子成年後,娶了黃家的女兒,黃斌的孫女,他的親表妹黃莺兒爲正妃,使他跟黃家的關系更加緊密了起來。
黃家既是母族,又是妻族。這樣的關系,就如同綁在一架戰車上,足以相互信任。
此刻粟遠淞靠在軟枕上,誠王妃黃莺兒坐在他身邊,輕輕的給他揉了揉額頭。
“歇着吧!”誠親王拉下王妃的手,“這些事,讓丫頭們來。”
“閑着也是閑着,無礙。”誠王妃輕聲道,“表哥,難道真的不動手了,由着老四……”
誠親王擺擺手,制止了王妃的話。他心裏不由的升起了幾分不悅。老四再怎麽着,那也是天家的子孫。就算他們之間人腦打成狗腦,那也是他們之間的事。這黃家的心大了!連皇子王爺也能不放在眼裏了。這讓他心裏有些無奈,他需要黃家勢力的支持,但未嘗不忌憚這樣的勢力。
況且,這黃家,可是先皇的人!
這也就意味着他們是皇上心中的刺。
說到底,黃家的勢力像是一把雙刃劍,最終傷到的是誰,還說不準。這些道理,他心裏比誰都明白,但那又能如何,當他從母妃肚子裏爬出的那一刻,他身上就貼上了宰相一黨的标簽。
他制止了王妃的話,“有些事,能做不能說。老四敢這麽大張旗鼓,就是不怕人知道,也把自己放在了大家的視線之下,這時候,誰動手都是找死。”
“但他手裏的兵權太可怕!”誠王妃不無憂慮的道,“他跟太子可比跟咱們近多了。”
“呵呵!”誠親王嘲諷的一笑,“跟太子親近!别逗了!”他說着,就不由的笑了起來。
誠王妃推了對方一把,“笑什麽!這賢妃和元後可是親姐妹,有着共同的母家。在你們這些兄弟中,誰也近不過太子跟安郡王。”
誠親王坐起身,拍了拍王妃的肩膀,“我的好王妃啊!你還真是天真的可以。”
天真不可怕,可怕的是帶着這種天真和無知企圖染指權利。在誠親王看來,這完全是作死。“你啊!還是在府裏好好看着珍姐兒跟寶姐兒吧。别瞎攙和,這裏面的事,你弄不懂的。”他成親好幾年了,膝下隻有這兩個寶貝閨女。
說完,就翹着嘴角笑了起來。在老四心裏,恐怕最恨的就是那位太子殿下了!
親近!也不知道這樣的說法是爲了騙人還是騙鬼。
想到這些,誠親王的心情就無端的好了起來。老四沒偏着他,但更無親近太子的可能。他看似輸了,但對方也沒赢。
平手罷了。
皇宮,坤甯宮。
如今住在坤甯宮的這位皇後,是明啓帝的繼後。出身良國公府高家。
入宮後,生下皇六子粟遠凜。繼後所出之子,那也是嫡子。被封爲榮親王。
此刻他正坐在坤甯宮,不滿的抱怨,“沒能截殺成功,還真是讓人覺得窩囊。老四的命還真硬!這會子又大搖大擺的巡邊返回,竟敢讓下屬帶着女眷走,真是猖狂!老大的手藝也不行,兩下裏配合,也沒能成!”
“早說過了!别輕舉妄動!”皇後看着兒子,有些無奈,“如今,你該把視線放在東宮,盯着老四做什麽。隻要他還是太子,你再多的謀劃都是空的。”
榮親王拿了案幾上的果子,狠狠的咬了一口。沒錯,隻有先把東宮拉下來,才能把那張椅子空下來,他才有坐上去的機會。畢竟,除了東宮,隻有他是嫡子。
“母後,您确定老四不會站在太子身後!”榮親王又問了一次。
皇後嘴角露出幾分嘲諷的笑意,“他不僅不會站在太子身後,必要的時候,還會在暗地裏踩上東宮幾腳。”
榮親王眉頭一皺,“這是爲了什麽!”
“這就說來話長了!”皇後悠悠的歎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幾分怅然之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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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清河靠在馬車裏,聽着沈懷孝說着京城的事。
“這麽說來,太子早早占了名分,誠親王占了皇長子,榮親王也是有皇後爲助力的嫡子。”她閉上眼睛,“還真是每個人都有依仗啊!”
連最沒有背景的安郡王,都因爲手握兵權,成爲另一方勢力。
沈飛麟也陷入了沉思。這些人看似都有依仗,其實不然。
太子雖占着名分,可在成年之前,都是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的。他有多少勢力,也都是在皇上的默許下得來的。他在皇上眼裏,幾乎是透明的。直到娶了太子妃,他才得了輔國公府沈家的勢力。可如今,母親和父親的結合,讓沈家在未來的選擇多了起來。
他覺得,對于這些,皇上恐怕都是心知肚明,更可能在暗處推波助瀾。如此一來,太子所依仗的沈家對太子,也就不那麽堅定起來。或者,幹脆将沈家一分爲二,畢竟父親是沈家的嫡親子孫。不論哪一點達成,都将分化,削弱太子的勢力。
而大皇子誠親王,他背後的丞相府,更不值得一提。自古以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隻要君主不是傀儡,那麽這個丞相府就不是威脅。更何況,這位丞相是先皇親信。皇上留着他,不管是出于什麽考慮,都不會任其壯大。
六皇子,是繼後一脈。也就是依靠良國公府的勢力。而良國公府和輔國公府之間的對峙,沒有人比皇上更清楚。不要說兩者本就有矛盾,即便沒有矛盾,皇上也會挑撥出矛盾。相互越是對立,才越是能更好的掣肘對方。那麽,六皇子的存在,就是爲了鉗制太子。一旦太子倒下,打破平衡,六皇子也就翻不起浪花。
由此可見,兩大國公府的對立,是皇權所需要的。那麽,沈家給父親娶了那麽一位良國公府的女子,實在是走了一步臭棋。别說母親是真公主,即便真是民女,沈家府裏那位,也占不到便宜!說到底,不過是不合時宜。
在六皇子成年之前,靠大皇子掣肘太子。在六皇子成年之後,就由六皇子來接替大皇子,繼續掣肘太子。那麽大皇子,也就該退出曆史舞台了。
這才是皇上的打算吧!
而在這個過程中,自己的母親又該在其中扮演什麽角色呢!是□□,還是馬前卒!
沈飛麟不由的打了個寒顫!皇家的事,可都是要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