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懷孝攥着蘇清河的手,“我想說的是,家裏另外給我娶妻的事。”說到這裏,他自覺有些艱難,“我知道你受了委屈!”
他看着蘇清河的眼睛,話怎麽也說不下去了。這何止是一句受了委屈就能說清楚的。可是,他也委屈!他的委屈又該怎麽辦呢
即便他死了,他名義上的妻子,也不能是一個人盡可夫的女人。
可是,誰又爲他想過!爲了家族的利益,誰會在乎他的感受。心底不由得泛起一股子悲涼。或許,沈念恩比沈懷孝能活的更自在些。
蘇清河垂下眼簾,此刻她該怎麽抉擇他是兩個孩子的父親,即便她的身份被承認,在這麽一個父權社會中,她不能不考慮自己的決定對孩子的影響。女兒要婚嫁,兒子要仕途,處理不好,子孫後代都是要被人诟病的。
蘇清河在心裏沉吟,說實話,她對沈懷孝沒有惡感,他是一個讓人讨厭不起來的人。她真正顧忌的,無非是沈家而已。她的身份,在沈家人眼裏,其實沒有那麽貴重,畢竟沈家出了一個太子妃。
皇家女兒遠不如媳婦金貴。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在皇家尤爲明顯。夫榮妻貴,女人比的可不就是丈夫和兒子,公主們下嫁,兒子也不再是皇家人。這跟爲皇家繁衍子嗣的媳婦們,自然是不同的。
她的手被沈懷孝扯得有些疼,她能感覺出他的緊張。
“你讓我想想,好嗎”蘇清河輕聲道。
沈懷孝松了一口氣,“在我的心裏,你才是我的妻子。”他的語氣很鄭重。
蘇清河幾乎張口就想問,那麽和沈家比起來,哪個更重要呢
她嘴唇動了動,還是把話給吞下去了。一個家族對男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要是聽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兩人就會陷入僵局。而如今,她還不想也不能将兩人的關系鬧僵。
她想要一個緩沖期,仔細的觀察一下這個人。
相對無言,其實是一件尴尬的事情。還好,門外傳來腳步聲,緊接着聽見閨女的聲音,“大丫姐姐,你拿的什麽,這麽香!”
“我娘打發我給夫人送吃的,姐兒要是想吃,廚下還有。”大丫的聲音裏透着笑意。昨晚一覺睡得沉,醒來家裏就來了不少客人。聽說是男主子回來了,她和弟弟都不敢瞎跑了。對昨晚的事,她還真是一無所知。這會子說起話來,透着一股子歡快勁。
“那你趕緊送進去吧!”沈菲琪抿嘴一笑,“一會,你拿倆個番薯來,再拿點栗子,我想烤來吃。”
大丫一笑,“知道了!一會給您送來。”
沈飛麟無奈的搖搖頭,他敲敲桌面,提醒沈菲琪專心。
沈菲琪嘟着嘴,弟弟這種生物,最讨厭了!沒有之一!
沈懷孝聽見閨女的話,臉上不由得就漏出幾分寵溺之色來,“這丫頭!”嘴上嗔怪,臉上卻不以爲意。他起身放下炕桌,就見一個十二三的姑娘提着食盒走了進來。
以他的眼光看,這完全是一個沒經過□□的丫頭,跟在主子身邊伺候,是不行的。
蘇清河見飯菜擺上了,讓大丫下去,“陪着姐兒玩去吧。”
大丫見沈懷孝在屋裏,進來都不敢擡頭,這會子才興高采烈的應了。
等人出去了,沈懷孝才道,“琪兒身邊的丫頭,要好好挑。如今先兌付兌付,等安頓下來,我再安排。”
蘇清河心裏翻了個白眼,有人伺候,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還有什麽不行的。她反駁道,“孩子不能慣着!這些你别管,我心裏有數。”
見沈懷孝面色一僵,她知道自己說話沖了。補救道,“你也太寵她了!”語氣裏帶着幾分嬌軟的嗔怪,“咱們當爹媽的也不能跟着她一輩子,萬事由着她,寵的一副不知世事的性子,将來是要吃虧的。”
她拉了他的袖子,“我知道你想補償孩子,但也不是這麽個補償法。愛之深則爲之長遠計。不如這麽着,兩個孩子都啓蒙了,我用的是兵法給孩子啓蒙,這些我也教不好,給孩子啓蒙的事,你來。”
拿兵法給孩子啓蒙!
這讓他眼睛一亮。”什麽兵法”
“孫子兵法!”蘇清河咽下嘴裏的湯,答道。
沈懷孝聞言,看向蘇清河的眼神就多了幾分鄭重之色。有這般見識的女人,不多!
他起身,“你先用飯,我去瞧瞧孩子們。”
蘇清河目送他離開,心裏才算松了一口氣,總算可以好好的吃頓飯了。
一小碗蛋羹,一碗粥,兩個小籠包子,蘇清河就不敢多吃了。一會子還有藥要喝呢。
石榴進來收拾的碗筷,旁邊放着正在晾着的藥。
蘇清河淨了手,自己從藥箱裏把需要的工具拿出來,放在手邊,才端起藥碗一口氣喝掉了。
針穿在肉上,這種清晰的痛感,讓人再也不想經曆第二次。好在傷口不長,十幾針就完成了。她咬牙忍者,冷汗順着臉頰往下流。直到最後兩針,明顯感覺到麻佛散起作用了,手指都有些沒有知覺,才停下來。剩下的事情,自有石榴親自善後。等包紮完,蘇清河已經昏睡過去了。
沈懷孝早已經進來了,蘇清河很專注,沒有看到他。而他也不可能出聲讓她分心。但蘇清河的韌勁,還是再一次刷新了他對這個女人的認識。眼前的這個這個女人,他的妻子,跟京城裏那些大家閨秀是不一樣的!這一刻,他無比清醒的意識到了這一點。
見石榴把傷口包紮好,藥箱子也收拾了起來,他才道,“打盆熱水送進來。”
石榴馬上應了。堂屋的爐子上,銅壺正在冒着熱氣。她一股腦的提了進去。
沈懷孝親自倒了熱水,把木盆放在炕桌上,“去把夫人的衣裳拿一套出來,然後出去守着。”
這是要親自給夫人擦洗。石榴面無一色的下去了。
劇烈的疼痛,讓她出了一身汗,衣服都被打濕了。他輕輕的退了她的衣裳,眼前的景色很美,但他心裏卻沒有多少旖旎。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這樣的人,讓人心裏多了幾分敬佩。用熱毛巾給她擦洗了身子,換上幹淨的衣服,又把人抱在也外間的炕上安置。他吩咐石榴,“裏面的血腥味太重,藥味熏人!通通風,把香點上。”
石榴動作麻利的去收拾了。
裏面的動靜,沈菲琪和沈飛麟早就聽到了。這會子兩人趴在蘇清河身邊,臉上滿是擔憂之色。
“傷口沒事了!養養就好。”沈懷孝把被子給蘇清河往嚴實的壓了壓,小聲解釋道,“藥勁過了,就醒了!無礙。”
“肯定很疼!”沈菲琪的聲音帶着哭腔。
是啊!很疼!這是爲他才受的傷。沈飛麟在心裏這樣對自己說。
這一刻,他下定了某種決心,再不能讓娘爲了他受傷了。他不僅要有自保之力,他還要保護他想保護的人。想想上輩子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己,他的眼裏就閃過一絲火光!得多麽無能,才會被一個女人一把推了出去命喪黃泉!遭遇這樣的事情,不僅僅是因爲他對那個被稱爲母妃的人沒有提防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他太弱了!
“爹爹!”沈飛麟仰起頭,把眼裏的神情掩藏了起來,“我想習武!”
沈懷孝楞了一下,“怎麽想起習武了”不待沈飛麟回答,就笑道,“咱們輔國公府是以武勳起家,家裏的子弟都是要習武的。這些即便你不說,爹爹也會替你安排。隻是你現在還小,再過兩年吧。”
雖然他接觸的孩子不多,但如他們家這兩個一般聰慧的,還真是沒見過。生而知之的人,據說也有。但他不希望他的孩子也是如此。都說慧極必傷,這并不是什麽好事。他叮囑道,“在自己家也就罷了,别人面前,還需收斂一二。”
這就是讓他們藏拙了。
沈飛麟不由得擡頭看了這個男人一眼,就見他的眼神像是能看到他的心底,讓他沒來由的一慌。他發現了他們的不同,但卻沒有往不好的方面想過,而是寬和的包容,小心的保護。
他突然覺得,有這樣一個父親,也不錯。
“知道了,爹爹!”沈飛麟嘴角翹起,他的心向沈懷孝開了一個小窗。
沈懷孝感覺到兒子身上的戒備一點點在消失,心情跟着飛揚了起來。
“娘早就囑咐過了!”沈菲琪嘟起嘴,“你又不是别人,自己的爹爹,怕什麽。”
這話沈懷孝愛聽!是啊!在這個當爹的面前,有什麽好掩飾的!
“你娘說得對!咱都聽你娘的。”他揉揉閨女的腦袋,惹得小丫頭咯咯直笑。
父子三人盤腿坐在炕上,炕桌上擺着圍棋。沈菲琪撚着棋子,盯着棋盤,試探的放一個,觀察到對方的神色不對,馬上拿起來換個地方。沈飛麟一臉的無奈,強行忍者。沈懷孝面含微笑的看着二人,時不時的提醒一下沈菲琪。
蘇清河睜開眼睛,看到就是這樣一幅畫面,這父子三人相處甚美。
外面的風呼嘯着拍打在窗棂上,隻是聽聽,就讓人心生寒意。可是映入眼簾的這一幕,卻讓她從心底暖了起來,鼻子一酸,眼眶有些發熱。
丈夫,兒子,女兒!一個完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