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涼州,西将軍府。
涼州城,是邊塞的古城。初冬的涼州,一眼望去,萬物凋敝。
坐落在涼州軍武街的西将軍府,占地不算大,但地段絕對算得上好,五進的大宅子,門口石獅子威風赫赫。都說這座府裏的主人,沈懷孝沈将軍,之所以能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是因爲他在京城背景深厚。甚至傳言,沈懷孝出身輔國公府。當然,對于這一點,大家都是不怎麽相信的!如果真是名門貴胄,誰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賣命啊!
沈三是以前是沈懷孝的貼身護衛,如今在涼州,倒當起了這座宅子的管家。說是管家,也不過是對外蒙人的說法,他真實的差事,是爲主子收集各方面的消息,管理各地埋下的暗樁。
昨兒半夜,他就收到來自遼東的消息,今兒一早,又收到一封加急的信。他敏感的意識到,事情好似真的不對了!他不敢有絲毫大意,一早,就敲響了主子的房門。
“什麽事啊!”沈大從裏面出來,“主子剛起來。”沈大也就二十出頭,容長臉,面容還帶着幾分清秀,扔到大街上,不知道的人還以爲這是個秀才公。跟沈三這種兇悍外漏的長相,截然不同。這也是爲什麽他能跟在主子身邊,沈三就得退居幕後的主要原因。他的長相太具有欺騙性,而沈三的長相,攻擊性十分明顯,容易讓别人心生警惕。
“老大!出大事了!”沈三也沒心情跟沈大磨牙,他壓低聲音,“是遼東出事了!”
沈大面色一變,趕緊轉身進去,緊接着裏面就傳來一聲冷冽的召喚聲,“進來吧!”
沈懷孝生的極好!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小時候,曾被人贊過‘貌若好女’。随着年齡的增長,一張臉越發的棱角分明,男子氣概盡顯,又時常冷着一張臉,還真沒什麽人敢拿相貌再打趣他。如今在軍中曆練幾年,身上又添了幾分豪邁之氣與威嚴,更讓人大氣都不敢喘。
沈三進來,見主子正在擦臉,忙行了禮,低聲回道,“遼東來信了!昨晚和今早連着來了兩封。”他見主子已經扔下擦臉的毛巾,看向他,他馬上把懷裏的信掏出來,雙手遞上,“隻怕出事了!”他這樣猜測。
沈懷孝一把拿過信,匆忙展開,而後面色大變。他一巴掌拍在黃花梨木的案幾上,震的上面的陳設砰砰亂跳。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沈懷孝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這件事,背後不簡單!他一個人,根本就兜不住!沈懷孝馬上認識到這一點!沒有什麽比護不住老婆孩子更讓人覺得窩囊!
他煩躁的在屋裏轉了又轉,才下定了決心,“更衣,去安郡王府!”
沈大心裏一突!馬上點頭應是。
安郡王,是當今眀啓帝的第四子,粟遠冽。生母曾爲位居主位的賢妃,但不知爲何,後被打入冷宮。因四皇子長相與皇上頗爲相像,在宮内才能平安長大。眀啓帝雖然厭惡了賢妃,但對這個兒子,還算不錯。如今二十歲的粟遠冽能被封爲郡王,又手握軍權駐守邊關,就知道在皇上的心目中,對這個四兒子還是看中的。
傳說肖似皇帝的安郡王,早早的蓄起了一把大胡須!年紀看起來平白的大了許多。黑壓壓的一把大胡子遮住了臉,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與皇帝相似。
沈懷孝順利的見到了安郡王。兩人年紀相仿,打小就是認識的。
此刻,他再看向安郡王的大胡子,心中就有些複雜。隻怕這大胡子,不隻是爲了不讓人通過他窺伺聖顔那麽簡單!他不由想起了洞房花燭之時,見到的那張臉!
兩張臉此刻就這麽的重疊在一起!一樣的丹鳳眼!一樣的長眉!
他還記得,當時幾乎吓萎了過去!
安郡王挑挑眉,看向沈懷孝。對沈懷孝,他是贊賞的!但對于輔國公府沈家,他真是全無好感!那些個龌龊事,他都不願意髒了自己的嘴!
“沈将軍這麽一大早前來,就是爲了看着本王發呆嗎”安郡王端起茶盞,吹了吹上面的浮沫,冷聲問道。
“四殿下!末将今日前來,是來求援的!”沈懷孝垂下眼睑,“是爲私事!”
“私事!”安郡王笑笑。
不等他拒絕,就聽沈懷孝自顧自的道,“眀啓十四年,遼東之戰!末将身負重傷,被人所救。這人是一名大夫,名叫蘇寒,擅使梅花金針。”
安郡王面色大變,手中的茶盞應聲落地。
門外守着的護衛沖了進來,“殿下!您沒事吧!”
安郡王擺擺手,“都退下!沒有本王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
護衛統領白遠冷眼瞥了沈懷孝一眼,才帶人出去守着。
沈懷孝見安郡王神色大變,就知道自己賭對了!
安郡王收斂神色,重新給自己斟了一杯茶。
蘇寒——韓素!
韓素,人稱‘金針梅郎’!一套梅花金針,用的出神入化,活死人,醫白骨。
他曾是太醫院最年輕的禦醫。
二十年前,也就是先太上皇還在世時,是承乾帝三十九年,他出生的那一年,這位太醫莫名其妙的從宮中消失了!當時,正是他負責母妃生産事宜。
二十二年前的宮裏,皇祖父病危,又恰逢諸位皇子叛亂。皇祖父退位,将皇位傳給當時最不起眼的皇子,也就是他的父皇,如今的眀啓帝。可不曾想,傳位之後,皇祖父承乾帝的身體竟然一日日好了起來。這對天家父子,對于權力,又展開了一場新的角逐。年輕的父皇哪裏是先帝的對手,被壓制的喘不過氣來。登基幾年,連自己的年号都不曾有。
這也就是爲什麽,父皇登基二十二年,年号才是眀啓十八年的緣故。
他今年二十歲了!二十年前的宮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在他出生後,母妃被貶,當時的太醫韓素,還有一名母妃身邊的貼身嬷嬷,一起消失在宮裏。
都說母妃是爲了跟當時的貴妃争奪繼後的寶座,不惜下狠手将一對不吉利的雙生子活活溺死了一個。這才被父皇厭棄。
可是,他知道,母妃不是這樣的人!
這些年,他一直在尋找當年的真相。韓素,就是他一直要找的人!
安郡王捧着茶杯,依舊垂着眼簾,他的聲音透着冷意,“還有什麽繼續說吧!”
“這蘇寒,五十開外的年紀,左眉梢有一顆黑痣。他的妻子,末将沒有見過,那時,他已經喪妻兩年,獨自帶着養女生活。她的妻子姓紀,聽說一手蘇繡少有人及。”沈懷孝用餘光小心的打量安郡王,這位四殿下的神色,他面上已經看不出變化,隻是握着茶杯的手指,收攏的愈發緊了起來,已經微微有些發白了。
這位蘇寒的長相特征,與韓素是吻合的!而母妃身邊失蹤的嬷嬷,正是擅長蘇繡的紀嬷嬷。
“這位養女,承乾三十九年生人,說起來,與你我同歲。蘇寒因救在下,四年前就死了。”沈懷孝低聲道。
“死了!”安郡王面色一變,難道是耍他不成!
沈懷孝不理會安郡王難看的臉色,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道,“末将感念蘇大夫的救命之恩,于眀啓十四年三月三,在遼東,娶了他的養女蘇青河爲妻。末将的這位妻子,長了一雙丹鳳眼,長眉入鬓,說起來,跟安郡王還有幾分相似之處。”
安郡王‘噌’一下站起身來,他嘴唇顫抖,上前一把揪住沈懷孝的衣領,“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
“末将知道!真因爲知道,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末将不敢露出半句來!”沈懷孝任安郡王揪着他的衣領,神色有些釋然。心裏藏得秘密太多,心也很累。
“萬不得已!”安郡王甩開沈懷孝,“很好!瞞的真好!怎麽,想靠這個給你們沈家換取什麽利益不成!”他冷笑兩聲,“本王怎麽忘了!你那國公府裏,好似已經有一位明媒正娶的夫人。”
沈懷孝的嘴角輕輕的牽起,露出幾分嘲諷的笑意,頗有些自嘲的意味,“末将的妻子,隻有遼東的那位!何況,她還給末将生了一對雙生兒女。”
安郡王認真的打量了沈懷孝兩眼,“說是求援,是出什麽事了嗎。”
沈懷孝把信遞了過去,“今早剛收到了!那母子三人有危險。來頭不小!末将兜不住了。”
安郡王把兩封信掃了一遍,臉色就沉了下來,“她要真是本王要找的人,你就當真算得上罪該萬死!”竟然讓一個女人帶着兩個孩子,生活在狼窩裏。
“到了如今,千鈞一發。你才想起要告知本王一聲!在你的心裏,他們母子根本不及沈家在你心中的地位,是也不是!”安郡王鐵青着臉色,質問道。
“不是!”沈懷孝目視安郡王,“末将不敢保證,安郡王對她們母子就沒有絲毫利用之心!”
“呵呵......”安郡王氣極而笑,“好!好!好!那如今呢!如今說出來,又是爲什麽!不怕本王利用嗎。”
“她們母子活着,對殿下才是有用的!”沈懷孝露出兩份冷冽之色,“這與末将的目标是一緻的!”
“兩害相權取其輕!”沈懷孝看着安郡王,“比起要她們死的人,殿下你,還是可以選擇合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