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婆直接從廚房過來,身前系着圍裙,手不停在圍裙上擦來擦去,看來正忙着呢。“夫人,您有事啊!”她有些緊張,昨晚她可是拿了不少東西回家,一罐魚湯,一缽子雪白的米飯。倒不是她成心想貪污,實在是主子們用了蝦餃,就沒再添飯。那麽些白花花的米飯,放着雖壞不了,但小主子們嘴挑的厲害,隔了夜的飯食,壓根是不吃的。原本應該留着,第二天熱一熱,他們這些下人吃。她起了私心,才拿回家給孩子的。要因爲這樣,丢了差事,可就太冤枉了。在這衛所裏,請得起下人的沒幾家,待下人這般好,給的工錢也多的人家,更是沒有了。她如今有些後悔,不該貪那點小便宜。
“我叫你來,是想問問你的意見。看你願不願意帶着孩子,住到家裏來......”蘇青河輕聲問道。
不想話還沒說完,啞婆就跪下了,她紅着臉,“主子,我錯了。昨兒不該把米飯帶回家。要不,您從我工錢裏扣吧。”她覺着主家這麽說話,是成心臊她,敲打她。她是真有些後悔,那白花花的米飯,這衛所誰家能頓頓吃。還不都是搭着粗糧,偶爾才開開葷。米飯算是精貴的吃食了。
蘇青河一愣,一時之間有些哭笑不得。這都什麽跟什麽啊!她就算再計較,那點子東西她壓根就沒放在眼裏。兩個孩子有多大的肚子,能吃得了多少。她是真心想消除隐患。
這宅子裏的人,必須一心一意的才成,不能給有心人鑽了空子。
石榴是爹媽都死了,自己賣身進來的。而且是養父母買來伺候她的。外面沒什麽牽扯。
馬六更沒什麽問題了。他本身就是男人留下來看護她的。馬文是他的侄兒,都是一樣的人。
隻有啞婆,她的子女在外面。要是真把兩個孩子控制起來,要挾她這個做母親的。她能不就範嗎。更何況她是在廚房這樣的要緊地方當差,真要下把迷藥,哭都來不及。當然了,都知道她蘇青河是懂醫識藥的。不會在她和孩子的飯食裏動手腳。可院裏的下人若是都給迷倒了,她連個幫手豈不是都沒有了。
從閨女的話裏,她就覺得當時沒人出來搭把手實在很蹊跷。她不得不懷疑,這院子裏的人可能被人控制了。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控制人,除了藥,她還真想不出别的辦法。所以,這才想盡可能的把家裏的漏洞都給堵上。
她歎了口氣,把啞婆扶了起來,“你這是幹什麽”
“你一個當娘的,爲自己的孩子,哪裏有什麽錯。我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嗎。孩子能吃多少,值得我這樣。不過是想着,如今天冷了,你一早一晚來回走,不方便。而且你那院子是個什麽情況,能扛住幾場雨,你心裏沒數嗎。再說了,如今你家的姑娘也都十二三了,是個大閨女了。這衛所裏,那打光棍的兵痞子不少,她一個人帶着弟弟,真要是誰起了壞心,或是哪個喝醉了,幹下糊塗事,可不得後悔死。”
“兩個孩子能吃得了多少東西,不過是添把米,加碗水的事。你雖是往家裏帶了吃食,但每頓飯,你隻怕都吃的是半飽吧。當娘的吃的好,能不記挂孩子,給你喝金咽銀,你也沒胃口。還不是想省下幾口,給孩子們帶回去。都是當娘的,你的心情,我都是知道。”
“要是實在過意不去,讓兩孩子給你搭把手,燒了火,洗個菜,掃掃院子,喂喂雞,總是能幹的。也不算是吃白飯。”
“前面一進住着馬六叔侄,二進石榴陪着我和孩子住,後院的倒座房,跟廚房緊挨着的那間,裏面火炕,爐子,家具都是齊全的。你帶着孩子,住進去,不比你家那草房好啊!要不了幾天,隻怕天更冷了。這天一冷,你那屋子可真是不隔寒,去年兩孩子在炕上坐了一冬,還不是把手腳都凍爛了。”
蘇青河苦口婆心,“況且,我正好有個營生想讓你們家的大丫幹,幹得好了,明春你們就能有銀子蓋上三間青磚大瓦房。”
啞婆早就感激的無可無不可了,她馬上跪下,結結實實的給蘇青河磕了三個響頭,“謝主子大恩大德。”
等到啞婆一個時辰後,帶着孩子搬了進來,蘇青河的心才算落到了實處。
啞婆的女兒過完年就十三了,長得高挑清秀,是個潑辣的性子。她帶着弟弟壯哥給蘇青河磕頭,“夫人放心,家裏的活計我都能幹。我肯定好好幹活,不偷懶。”
蘇青河讓石榴把兩孩子扶起來,才笑道,“好!早上掃掃院子,飯時去廚房給你娘幫忙就行了。平時呢,我給你找了營生。”說着,就拿了一盒香粉出來,“這是我調的香,晌午的時候,你就挨家挨戶的去問問,三十文一盒,賣出一盒,給你十文。你也能攢幾個錢下來。”
“順便也問問誰家要酸菜,五文錢三斤,送貨上門。這酸菜賺的銀子,也都歸你。不過,你就要辛苦了,晚上還得跟你娘腌酸菜。”
大丫的眼睛亮的吓人,“我不怕吃苦!主子的恩德,我一輩子不敢忘。”這是交給她一項謀生的本事啊!怎能不讓她感恩戴德。
“這香料,今天就能賣。你把誰家買了,一一記下。這就是以後的回頭客。你估摸她用完的時候,送貨過去,兩廂便宜。”蘇青河交代道。更重要的事,如此搜集回來的信息,經過排查甄别,她也好确定嫌疑人的範圍。
大丫忙應下來,恨不能馬上去賣。
打發了她們下去,蘇青河的心暫時穩了下來。如今能做的就隻有這些了。
沈飛麟一直聽着蘇青河的安排,不由在心裏點點頭,還真是不動聲色啊!
沈菲琪拿了香粉,聞了聞,“真好聞。跟梅花的味道一樣,自然的很。”她笑的露出一排米粒似的小白牙,“娘,你教我弄香粉。”
“好!等你再大上幾歲,娘就教你。娘這點子本事,不教給你,教給誰。”蘇青河拿了煮好的栗子過來,輕輕的剝皮,“晚上給你們做栗子粥吃,好不好”
“娘,我想吃栗子雞。”沈菲琪搖頭,她不愛喝粥,愛吃肉。無肉不歡。
“雞就算了,用栗子給你炖排骨吃吧。今兒沒買到肥雞,倒是排骨不錯。”蘇青河看着閨女的小胖臉,愛憐的道。
沈飛麟真有些無語,一個姑娘家,胖成那副德性,怎麽得了。她還記得上輩子的母妃,爲了讓妹妹好看,愣是一天隻給吃半碗白粥。哪裏像現在這個姐姐,都胖成球了,而這做母親的還一副‘我的孩子最俊俏’的樣子。
晚上,大丫一臉興奮的給蘇青河送錢來了。“賣了十盒,這是三百文。”
“石榴,給大丫一百文,是她該得的。給你一百文,稱重調配裝盒也是個辛苦活,再給馬六一百文,磨粉更費體力。以後這差事你們三個抽空做吧。”蘇青河笑着吩咐。
石榴笑嘻嘻的應了。她知道主子不在乎這幾個錢,所以也沒客氣。
就聽蘇青河問大丫,“都有誰家的買了”
“孫校尉家的嫂子,李對正家的嬸子......”她掰着手指算,“竟有一半是男的買的。他們也用不到啊!”
“哦”蘇青河眉頭一挑,“那是買給自己中意的姑娘的,沒什麽奇怪的。都是誰啊,還記得嗎”
“有幾個是營裏的大哥,十七八歲的樣子,扭扭捏捏,跟大姑娘似的不好意思。”大丫笑道,“不過譚記酒館的譚大叔,最奇怪。他偷偷摸摸的也買了一盒,還不讓告訴别人,我瞧着他大概也想娶個嬸子,怕人笑話吧。”
蘇青河眉頭一皺,笑道,“那你就誰也别說。省的人家不好意思。你嘴嚴實些,下次他還買你的。”
大丫點頭,拿了一串銅闆出去了。
等石榴也出去了,蘇青河才冷了臉,“譚記酒館!”
譚記!
算是最可疑的!
還得再看看,她的想想,怎麽試探才好。
譚記。
房裏放着好幾個火盆,燒的旺旺的,深秋的晚上,也溫暖如春。
一個大紅紗衣的年輕婦人,倚在迎枕上。裏面穿着鵝黃的肚兜,蔥綠的亵褲,白瑩=瑩的胳膊,大腿,在紗衣的掩蓋下若隐若現。一雙纖細的玉足,就這麽光着,豆蔻染得指甲,紅的滴血。
“想不到,這邊陲之地,竟有人能做出這樣清新自然,細白滑膩的香粉來。”一雙素白的手,捧着脂粉盒子,臉上露出幾分陶醉之色來。
她眉如柳葉,眼若秋波,瓊鼻櫻唇,端是潋滟無雙。不大的瓜子臉,俏生生的,眼波流轉間,媚色一閃而過。
真是秀色可餐啊!
譚三海咽了咽口水,‘咕咚’之聲清晰可聞。
“這是難得的梅花香,除了你,别人也不配使了。”譚三海舔着臉湊過去,“梅香!梅香!可不正和了姑娘的名字。”
那被稱爲梅香的女子,眼裏閃過一絲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