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淵閣位于皇極殿的左邊,從左翼門進入,這裏是除了乾清宮之外又一個權力中樞所在地,内閣在此議事,且制出來票拟,呈奏皇上批紅。
吳帆徽這個文淵閣當值的翰林修撰,乃是皇上親自口谕決定的,這就等于是聖旨。也就是說從這一刻開始,陳于泰将回到翰林院去,從事草拟聖旨、敕書以及修撰史書等事宜,而吳帆徽将開始在文淵閣當值上班。
或許是六百裏加急的奏折,讓諸多的内閣大臣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他們急匆匆的朝着文淵閣而來,途中内閣首輔周延儒要求兵部尚書熊明遇、禮部尚書徐光啓等人參加文淵閣議事,至于說左都禦史陳于廷,則是回到官署去署理公務了。
文淵閣的大堂,是諸多内閣大臣議事的地方,大堂的右邊有三間廂房,内閣首輔周延儒與内閣次輔溫體仁各有一間,剩下的一間最小的廂房,則是吳帆徽這個文淵閣當值的公房了。
爲文淵閣當值的翰林,吳帆徽的任務不輕松,他必須要詳細紀錄文淵閣議事之時諸多内閣大臣提出的意見建議,以及參與文淵閣議事的其他大人提出之建議,有些時候票拟的初稿,還需要他草拟出來,交給内閣首輔或者内閣次輔審閱。
當然這件事情不是吳帆徽一個人做,中書舍人也要要負責記錄,隻不過草拟票拟的事宜,就是吳帆徽的責任了。
所以文淵閣當值翰林必須要集中精神,詳細聽諸多大人提出的意見建議,詳細的紀錄下來所有的意見建議,若是文淵閣當值的翰林得到了内閣首輔或者内閣次輔的信任,在草拟票拟的時候,他們會征詢你的意見,你能夠提出好的意見建議,則更加受到重視。
這是其他地方不可能受到的磨砺,參與最高決策層的商議,看看諸多的内閣大臣是如何署理政務的。
大堂的桌椅擺設是固定的,大堂正面上首一張文案,一把椅子,左邊五張文案,五把椅子,右邊五張文案,五把椅子,左右兩邊的後方,靠近柱子的地方也各自擺着一張文案,一把椅子,左邊是文淵閣當值翰林坐的地方,右邊是中書舍人坐的地方。
吳帆徽坐下的時候,文案上面整齊擺放着紙筆墨硯。
在他回家休假的時間,這裏是陳于泰坐的地方,他剛剛回到翰林院當值,這個座位就屬于他了,應該說規矩就是這樣,不過這裏面的過程可沒有那麽簡單,差一點他就沒有資格在這個位置上面坐着了。
周延儒在上首的位置坐下,溫體仁在左邊第一張文案的椅子上面坐下,其餘的内閣大臣依次坐下,熊明遇和徐光啓則是在左右最後一張文案的椅子上坐下。
按照規矩來說,内閣大臣應該是七人到九人,現在的内閣空缺了好幾人,沒有來得及增補,當然不要多長的時間,就會有人進入到内閣了。
周延儒咳嗽了兩聲,四周安靜下來。
開口之前,周延儒看了看吳帆徽,按說他這個内閣首輔,應該是提醒剛剛到文淵閣當值的吳帆徽,必須要注意一些什麽,不過他沒有開口,内心裏面,周延儒對吳帆徽的印象還是可以的,畢竟他們都是殿試狀元,而且吳帆徽剛剛在乾清宮的态度,讓他很是吃驚,十七歲的年紀能夠如此的從容鎮定,看來真的是可造之才。
“諸位,六百裏加急的奏折,我剛剛宣讀過了,山東巡撫餘大成禀明了叛将孔有德之暴行,登州乃是我朝訓練新軍之地方,更是我朝抗擊後金鞑子之補給所在地,如今被孔有德占領,諸位提出意見,看看該如何的處置。”
周延儒說完之後,内閣次輔溫體仁看了看四周,慢吞吞的開口了。
“周大人,如此重大的事宜,下官認爲,當從兩個方面予以處置,其一是迅速解決孔有德叛亂之事宜,其二是調整山東乃至登萊巡撫事宜,下官以爲,孔有德怕是以爲帶着軍士嘩變,定會遭遇到朝廷的懲戒,故而索性攻取了登州府城,而孔有德能夠拿下登州府城,也是因爲登州城内的軍士接應,那個什麽耿仲明,好像也是從皮島來的,以前也是毛文龍的屬下,也是登州參将,如此重大的失誤,怎麽可以饒恕。。。”
周延儒點點頭,看向了禮部尚書徐光啓。
不首先要求兵部尚書熊明遇開口說話,卻看向了禮部尚書徐光啓,這的确有些意思,不過誰都知道徐光啓與登萊巡撫孫元化之間的關系,也知道皇上是非常器重徐光啓的。
徐光啓的臉色很不好,驟然接到這樣的奏折,他一定是百味雜陳的,登州新軍耗費了他極大的心血,甚至自家的銀子都投入了一部分,想不到會出現如此的局面,他最爲青睐的學生孫元化居然被生擒了。
“周大人,溫大人,諸位大人,下官以爲,山東和登萊的局勢不能亂,當務之急是撲滅孔有德、李九成、耿仲明等人叛亂的事宜,至于說采取什麽手段,下官認爲還是以招撫爲主,我朝廷大軍之間,若是兵戎相見,乃是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宜。。。”
吳帆徽紀錄的右手微微抖動了一下,此刻他真的想站起來大聲的疾呼,朝廷必須要調動精銳的大軍,迅速前往登州撲滅叛亂,現如今孔有德的力量已經開始壯大,從山東巡撫餘大成的奏折裏面來看,登州駐紮有兩萬大軍,孔有德攻陷登州府城之後,收歸了大量的軍士,而這些軍士之中,不少都是遼東兵,他們長期與後金鞑子厮殺,其戰鬥力不是衛所軍隊所能夠比拟的,最好的辦法就是抽調精銳的邊軍,徹底剿滅登州反叛的軍隊。
很可惜,迄今爲止,包括内閣首輔周延儒在内的大人,認爲第一個問題是調整山東和登萊兩地的巡撫,想到的是穩定山東以及登萊兩地的局勢,卻沒有想到派遣大軍前去剿滅叛軍,他們以爲調整了巡撫,就能夠穩住局面嗎,那是天大的笑話。
商談很快結束,如此重大的事宜,内閣肯定是不能夠耽誤的。
最終做出的決定,是調整山東以及登萊兩地的巡撫。
周延儒提議山東右布政使徐從治出任山東巡撫,原山東巡撫餘大成因指揮失誤削籍,回京等候處置,原山東濟南知府謝琏,出任登萊巡撫,以徐從治統領山東和登萊事宜,以謝琏協助,同時抽調通州總兵楊禦蕃增援登萊。
吳帆徽記錄的非常快,他胸中的郁悶,随着筆尖發洩出來。
如此重要的讨論,沒有他開口說話的機會,畢竟他隻是文淵閣當值,若是在起草票拟的時候,周延儒能夠征詢意見,那麽他一定會暢所欲言,盡管不一定起到用。
有些事情是注定的,一時間根本扭轉不過來,吳帆徽此刻想到的,是山東副總兵王來聘,若是曆史按照原來的軌迹走下去,一年之後,這位殿試武狀元,将在進攻登州城池的時候殒命,而登萊包括山東三百裏地的範圍,幾乎變得寸草不生。
吳帆徽估計,這種情況暫時無法改變,現如今朝中的大人,幾乎都是主撫的,畢竟皮島的兵變,還有北方很多地方軍士的嘩變,最終都是依靠招撫的形式安定下來,此番孔有德的兵變,在他們看來和以前一樣,沒有多大的區别。
就連睜開眼睛看世界的第一人徐光啓,都是如此的認爲。
朝中也有主戰的,但大都是山東籍的官員,人數不多,這些人的聲音很是微弱,根本就得不到重視。
商議結束之後,周延儒從吳帆徽的手中拿過了記錄。
略略看了看記錄,周延儒還是有些吃驚的,吳帆徽的字寫的不錯,而且記錄的條理非常的清晰,将每個人的意見都寫的清清楚楚,而且還有分段,每一種意見一小段。
再次看了看吳帆徽,周延儒沒有開口說話,扭頭走進了廂房。
一邊的溫體仁看着這一切,什麽都沒有說,但眼神很亮。
吳帆徽也回頭,朝着自己的公房走去,今後很長的時間,他幾乎都是在這裏辦公的,除非是文淵閣不議事,他才有可能回到翰林院去,至于說諸多的奏折和文書,他在文淵閣能夠看的更加清楚,而且都是第一時間看到的。
文案上面擺着一大疊的奏折,這些奏折是需要歸納之後,交付給翰林院整理的,是一些已經處理過的奏折。
吳帆徽開始仔細的看這些奏折,他的速度很快。
在這些奏折之中,吳帆徽看到了有關孔有德叛亂的其他奏折,都是禀報孔有德從吳橋回到登州的時候,一路上的劫掠和慘無人道,所過之處都是寸草不生。
看見這些奏折的時候,吳帆徽是真的憤怒了,難道皇上沒有看見這些奏折,難道内閣對這些奏折無所謂,事情都到了這一步了,還提議什麽招撫,也難怪登州兵變,會對大明王朝造成如此巨大的傷害。
一切都有注定的味道。
吳帆徽不得不思考了,他該如何的盡力,最大限度的挽回損失,至少不能夠讓孔有德和耿仲明等人投靠後金鞑子,讓後金鞑子得到大量的火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