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吳帆徽留在了岐山縣城,而且在押号過夜。
夜間,他與老人單獨談了很長的時間,老人隻說自己曾經在遼東殺敵,兒子也是在遼東戰場上陣亡的,押号的兄弟,大都是從遼東那邊帶過來的,至于說在遼東是什麽情況,老人不願意多說。言語之間,老人對孫子杜威年充滿擔憂,杜威年喜武厭文,這讓老人沒有辦法,押号過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時刻都存在危險,而且身份卑賤,永無出頭之日,老人不願意杜威年一輩子就這樣下去,卻又想不到其他的辦法。
老人最終拜托吳帆徽,讓杜威年混出個模樣來。
吳帆徽毫不猶豫的答應老人,一定讓杜威年混出樣子來。
這一夜的交談,讓吳帆徽感慨萬千,僅僅憑着一番的交談,憑着在鳳翔府城南門的舉手之勞的幫助,老人就将杜威年委托給他了,這看上去有些匪夷所思,不過憑着老人的閱曆,肯定是做了精心的準備,以及缜密思考的,絕不會随意做出決定。
翌日一大早,來到院落,看見站在院落密密麻麻的人,吳帆徽才感覺到頭皮發麻,至少是一百多人,這麽多的人,他壓根沒有想到。
老人站在前面,精神矍铄。
“你們都是我的晚輩,曾經跟随我和我兒子在戰場厮殺,我的兒子走了,你們就是我的子侄,我将你們帶到了岐山縣,本想着讓你們過上安穩的日子,可我錯了,這裏不是你們容身的地方,今天我将你們交給了吳大人,更是将杜威年交給了吳大人,昨天我已經讓杜威年發誓,一輩子都要效忠吳大人,否則天打五雷轟,今天我也要将這話告訴你們,你們中間如果有人不願意,可以留下來,我不會勉強,要是跟随在吳大人的身邊,那就起誓。”
老人話語剛剛說完,所有人都是面對吳帆徽,單膝跪地。
“誓死效忠吳大人,如果違背誓言,天打五雷轟。。。”
這是标準的軍禮,李勇和麾下的兄弟當年也是這樣,而且吳帆徽從這些人的身上,隐隐感覺到了殺氣,他想起昨夜老人說的,從遼東過來的,這讓他隐隐明白了什麽。
吳帆徽對着太爺抱拳行禮之後,面對衆人開口了。
“承蒙太爺信任,将諸位兄弟交給我,我的身邊也有不少的兄弟,我一直都是那句話,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兄弟們一口吃的,絕不虧待兄弟們,我以真心對待兄弟,兄弟以忠心回報我,但有一句話說在前面,若是有人敢于背叛,我絕不會客氣,剛剛太爺也說了,願意留下的人,盡可留下,太爺不勉強,我更不會勉強。”
沒有人站起身來。
吳帆徽再次轉身,對着老人抱拳行禮。
“太爺,晚輩告辭了。”
包括杜威年在内,一共是二百一十五人,這次數字大大出乎了吳帆徽的預料。
押号出現的時間不長,也就是在崇祯二年的時候才真正開始風靡,杜氏押号應該是在崇祯二年以後才成立的,那段時間,遼東唯一出現重大變故的地方,就是皮島,也就是毛文龍所駐紮的皮島,袁崇煥斬殺毛文龍之後,皮島發生了重大的變故,大部分的軍士都逃走了,其中的山東三礦徒孔有德、耿仲明和尚可喜三人,投奔登萊巡撫孫元化之後,更是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不出預料,老人應該是曾經在皮島,而這些兄弟,怕大部分都是遼東漢人。
這讓吳帆徽有些毛骨悚然,在他的印象之中,遼東漢人強悍,戰場上不怕死,可最大的缺點就是散漫,軍紀軍規不嚴,當年毛文龍集聚那麽多的人馬,也是依靠拜幹親的形勢,才籠絡了那麽多的人,可吳帆徽的治軍理念,絕不是這樣,他需要的是鐵的紀律。
二百一十五人,戰馬隻有十五匹,攜帶的糧食倒是足夠的,能夠維持一個月的時間,至于說銀子,吳帆徽壓根沒有問,想必老人不可能拿出來那麽多的銀子,維持這兩百多人一年時間,都需要巨大的開銷,老人已經很不錯了。
出發之時,就是訓練開始的時刻。
吳帆徽将一共的二百三十五人分爲了十個小隊,且告訴馬繼剛等人,一路上告誡這些兄弟,遵守軍紀軍規是第一條,一切按照規矩辦事,若是做不到這一點,輕者逐出,重者斬殺。
戰馬不足,行程自然就要慢一些了,吳帆徽計劃月底抵達米脂縣的計劃泡湯了,不過他也不是特别着急,他的目的就是要招募強悍的軍士,想不到天上掉餡餅,他的身邊一下子出現了兩百多強悍的軍士。
不過這個餡餅,也要看他吳帆徽是不是能夠吃下去,要是稍微不注意,可能被噎死。
每天行程在五十裏地到六十裏地左右,大都是就地安營紮寨,這些人的動神作書吧非常熟練,而且有帳篷,這讓吳帆徽更加堅定了自身的判斷。
這些人應該是和後金鞑子面對面厮殺過,都是血與火的戰場上保留下來的精英。
籠絡了這些人,吳帆徽的實力将極大的增強,而且他的計劃,也逐漸變得清晰了。
連續十天的行軍,每天五十裏地左右,這些人居然能夠跟上,而且無人掉隊,這讓吳帆徽異常的吃驚,一般人能夠堅持三五天的時間,就很不錯了。
三十五匹戰馬是輪流騎的,吳帆徽自己也堅持走了兩天的路,感覺到腰酸背痛,難以忍受,這些人居然能夠堅持,那就真的是不簡單了。
十月初五,一行人抵達了甘泉。
十月初十,大隊人馬抵達清澗縣,距離米脂縣隻有兩百裏地了。
杜威年一直都是跟随在吳帆徽的身邊,而且吳帆徽走路的時候,他也跟着走路。
九月十四日從岐山縣出發,走了接近一個月的時間,已經走了接近一千四百裏地,剩下的兩百裏地,四天時間應該是沒有什麽問題了。
這麽長的時間,過去,就連吳帆徽都逐漸适應走路了,隻不過這種鍛煉的方式,他不是太喜歡,因爲感覺太累了,畢竟他的主要責任不是上陣厮殺。
“杜威年,你跟随父親上過戰場嗎。”
“大人,屬下沒有上過戰場,一直都是在岐山縣。”
“哦,那你可曾聽說過皮島這個地方。”
杜威年沒有開口回答,但是默默的點頭。
“若是我沒有猜錯,你的爺爺和父親都是在皮島吧,皮島發生的變故,我是知道的,隻是想不到還有一部分的軍士會遺落到岐山縣這個地方。”
“大人,爺爺很少說起以往的事情,其他人也不願意開口說,大人若是想着知道這些事情,屬下可以問問。”
“不用了,每個人都有過去,願意說就說,不願意說不要勉強。”
看着臉色有些發白的杜威年,吳帆徽再次開口了。
“杜威年,要是跟着我到遼東去厮殺,你害怕嗎。”
“不怕,爺爺和爹當年就是和後金鞑子厮殺的,别人都說後金鞑子厲害,爺爺根本不信,說是親手殺死過好幾個後金鞑子。”
“好,不怕就好,今後你就跟随在我的身邊,太爺專門說了,你迄今尚未娶親,已經十八歲,這件事情不能夠繼續拖延了,回到米脂縣之後,若是機會合适,我做主給你找老婆,成家立業,要成家之後才能夠立業,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太爺是很着急的。”
杜威年紅着臉,沒有開口說話。
“杜威年,一路上我觀察了諸多的兄弟,還是有些散漫的氣息,不過這麽長時間過去,好了很多了,但還是要繼續告誡他們,徹底去除那些散漫的氣息,跟随在我的身邊,規矩是嚴酷的,絕不能夠違背,要不然我不會客氣,就算是太爺在眼前,我也會毫不留情的處置不守規矩之人。”
“大人,屬下已經告誡過多次了,隻是多年的脾氣,一下子難以完全改掉,大人放心,屬下認爲他們一定能夠去掉散漫脾氣的。”
吳帆徽微微歎了一口氣,語氣變得嚴肅了。
“杜威年,不要小看這散漫的脾氣,你知道嗎,這種散漫的脾氣,一旦帶到戰場上,就意味着不能夠堅決執行命令,意味着出現臨陣脫逃的情形,意味着随意的劫掠,甚至意味着燒殺劫掠,這樣的軍隊,不管戰鬥力如何的強悍,都不能夠稱之爲真正的軍隊,令行禁止、一往無前、軍令如山倒,這才是真正的威武之師。”
“屬下明白了,大人懂得東西可真多。”
“你不要忘記了,我可是殿試狀元,這些都不清楚,怎麽能夠殿試奪魁。”
杜威年一臉的虔誠和崇敬,近一個月的時間過去,吳帆徽不知道告訴兄弟們和他多少的道理,讓他明白學習是很重要的,一個人光是有武技是不行的,在戰場上隻能夠被稱之爲莽漢,真正的将軍,是要文韬武略的。
看着杜威年的表情,吳帆徽有一絲小小的滿足,他這個狀元的頭銜,還是能夠唬住人的,不管說到什麽,文韬武略方面的,都可以灌進去,讓别人不至于懷疑。
要是尋常人說這些話,會被認爲是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