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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過三跪九叩的大禮之後,吳帆徽震驚皇上的年輕和蒼老。
史載,朱由檢由信王登上皇位的時候,隻有十七歲,現在不過二十一歲的年紀,這樣的年紀在幾百年之後,還在大學讀書,就算是讀書發門早,也不過剛剛參加工作,統領如此大的一個國家,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二十一歲的年紀,應該是充滿活力的,不過吳帆徽看到的皇上,盡管整體給人的感覺還是年輕人,可不管是透露出來的氣息,還是臉上的神色,都給人老成的感覺,說的不客氣一些,有一些暮氣沉沉的感覺。
少年老成是儒家對擔當大任之人的要求,哪怕身爲皇上的朱由檢,也要遵循這個規矩,因爲朱由檢想着做千古一帝,想着振興大明王朝,可以想象,登基五年時間以來,從十七歲到二十一歲,朱由檢不知道遭受到多少的煎熬,要不然臉上絕不會透露出來滄桑的氣息,這種氣息可是無法裝出來的。
由此吳帆徽禁不住有些可憐朱由檢了,不要看朱由檢身爲九五之尊,醉卧美人膝,醒掌殺人劍,有着至高無上的權力,可這個皇帝實在不好當,下面有一幫氣勢洶洶的文武大臣,特别是朝中的黨争,讓其坐卧不安,後金鞑子的嚣張,流寇的肆掠,接連不斷的災荒,官員的腐敗,軍隊的孱弱,百姓的窮困,讓這個王朝已經處于崩潰的邊緣,讓一個身懷抱負、志大才疏的年輕人掌控如此的江山,怎麽可能有很好的結果。
吳帆徽也見到了叱咤大明的諸多内閣大臣。
内閣首輔周延儒,内閣次輔何如寵,内閣大臣溫體仁、吳宗達、鄭以偉、錢象坤,七個内閣大臣之中,孫承宗沒有在京城,而是在巡查遼東。
吳帆徽有些遺憾,他對孫承宗的印象還是有些深刻的,此人算是明末最有能力的大臣了,文武兼備,大器晚成,可惜生不逢時,總是遭遇坎坷。
給吳帆徽印象最深的還是周延儒和溫體仁兩人,周延儒身材高大,估計有一米八的個子,臉色白皙,滿臉黑色的胡須,看上去很是威嚴,溫體仁看上去就是一個和藹的老頭,頭發胡須都有些白了,臉上時刻帶着微笑,頗似鄉村的教書先生。
這兩人的神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此外留給吳帆徽較深印象的就是吳宗達了,畢竟是同姓,吳宗達長得白白胖胖的,看上去就是阿彌陀佛的人,能夠左右逢源,也難怪此人能夠在内閣裏面九年時間之長。
按照曆史的發展,内閣大臣錢象坤很快就會因病緻仕,孫承宗因爲大淩河城兵敗,承擔了兵敗的一切責任,十一月主動緻仕,辭去一切的職務,何如寵同樣在十一月緻仕。
這三人緻仕之後,自此就沒有再次進入官場,一直到去世。
而周延儒和溫體仁兩人,在内閣的時間是很長的,周延儒崇祯十五年的時候,再次成爲内閣首輔,不過他們兩人都被列爲奸臣,承擔了大明王朝滅亡的曆史責任,被釘在了曆史的恥辱柱上面。
内閣大臣、禮部尚書代表皇上宣讀殿試的若幹規定。
規則宣讀完畢,殿試開始。
皇上沒有訓話,試卷很快發下來。
吳帆徽集中了精力,開始認真看試題了。
“制曰:所與共治天下者,士大夫也。
今士習不端,欲速見小,茲欲正士習以複道,何術而可。
東虜本我屬夷,地窄人寡,一旦稱兵犯順丙三韓不守,其故何欤。
建酋本我屬夷,犯上作亂,迫我邊疆,敵不滅,兵不可撤,饷不可減。
今欲滅敵恢疆,何策而效。
且流寇久蔓,錢糧阙額,言者不體國計,每欲蠲減。
民爲邦本,朝廷豈不知之,豈不恤之。
但欲恤民,又欲贍軍,何道可能兩濟。
即屯田鹽法,誠生财之原,屢經條議申饬,不見實效,其故何與。
至于漕糧爲三軍續命,馬匹爲戰陣急需,折截挂欠,遂失原額,其道何複。
今雖東虜猖獗,河套有可複之機,邊外盡可作之事。
但難于東虜窺伺,朝野匮乏,近降夷繼至,作何安插。插套連合,作何問破。
流賊漸逸鄖廣,海寇時擾浙閩,剿滅不速,民難未已,兼之水旱頻仍,省直多故,作何挽回消弭。
又唐、宋曾以武臣爲中書令、樞密使、文武似不甚分。
我太祖高皇帝曾以直廳爲布政,典史爲佥都,今奈何牢不可破。
爾多士留心世務久矣,其逐款對答毋諱。
朕将親覽焉。”
看了皇上親自出的這道策論試題,吳帆徽的頭都大了。
皇上這是大雜燴,将所有的問題都提出來了,這裏面包括了禦寇、安民、宗祿、兵饷、災荒以及兵患等等,每一件事情,都威脅到大明王朝的生存,也難怪皇上不過二十一歲的年紀,居然顯露出來滄桑的氣息,任何人遇見這麽多的事情,不瘋掉算是好的。
不過皇上也夠奇怪的,要知道參加殿試的貢士,根本沒有進入朝廷做事,對官場上的事情不清不楚,而且也沒有什麽實際從政的經驗,能夠提出什麽合理化的建議,怕是真正遇見這些問題,腦子根本不夠用,腿都要軟了。
拔苗助長,病急亂投醫,這恐怕就是皇上真正的心态了。
想想這些貢士,肯定是用四書五經來解決這些問題,什麽正人先正己,什麽以仁德治理天下,什麽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等等,一大堆的廢話,實際的有用的建議一個都沒有,
此刻吳帆徽想到了明末大儒劉宗周。
劉宗周被皇上再次啓用之後,提出了慎獨的觀點,希望通過内省的功夫,收拾人心,使人人向善,跻于道德之域,以解救世道之禍。
而劉宗周提出的慎獨之觀點,是專門針對皇上的,要求皇上首先做到慎獨,以感化下面的文武大臣。
吳帆徽感覺到可笑,劉宗周這個觀點無疑是正确的,放之四海皆準,可惜在當今形勢之下,告訴皇上這些治理的辦法,頗有些涸轍之鲋的味道,明明是一條快要渴死的魚,給一些水就能夠活下來,卻還準備去引來河水,那個時候魚早就成爲幹魚片了。
穿越的吳帆徽當然知道,皇上提出來的這些問題,的确有解決的辦法,但那是一個系統工程,需要打破目前的很多桎梏,需要從制度上入手,才能夠徹底解決問題。
不過這是不可能的,且不說皇上是不是趕下決心,就算是下定了決心,身邊沒有棟梁之材,也是找死的節奏,怕是大明江山滅亡的更快。
比較起來說,萬曆年間的張居正,就是此等的人才。
退一步說,若是要臨時解決這些問題,歸根結底一個字,錢。
有錢才好辦事,有錢才能夠救濟百姓,有錢才能夠征伐,有錢才能夠安定百姓,若是沒有錢,什麽都不用說,什麽事情都做不好。
倒是有人提出來了集聚錢财的辦法,那就是增加農業賦稅,什麽剿饷、練饷和遼饷等等,可惜增加的這些賦稅,沒有收到多少,倒是讓貧困交加的老百姓造反了。
不可否定,張居正和魏忠賢等人,都做了一件好事情和大事情,那就是大規模的征收商貿賦稅,适當的減輕農業賦稅,這是目前解決問題最好的辦法,可惜這個最好的辦法,被東林黨人徹底的否定,被他們以藏富于民的觀點否定,皇上缺錢是吧,那好啊,增加農業賦稅,這是沒有問題的,大明以農爲本,商貿爲末,舍本逐末的事情是不能夠做的,至于說老百姓是不是能夠承受,那就不是東林黨人需要操心的事情了。
土地兼并已經達到了無以爲繼的地步,士大夫、宗室和鄉紳集聚了大量的土地,依靠土地瘋狂的集聚财富,他們不承擔任何的賦稅,所有的賦稅都是逐漸失去土地、跌入到赤貧階層的百姓承擔,如此百姓不造反才怪了。
東林黨、浙黨、齊黨、陝黨等等,代表的就是士大夫階層。
更加可惡的是,東林黨人與商賈勾結起來,爲南方的商賈代言,堅決制止收取商貿賦稅的任何政策,而南方的商賈,早就開始了與士大夫階層的融合。
爲了自身的利益,不管百姓的死活,不顧朝廷大局,不問大明江山,不僅僅是東林黨人如此,朝中幾乎所有的文武大臣都是如此。
這就是大明王朝的癌症。
想要改變這個局面,那需要極大的勇氣和魄力,要有刮骨療毒、壯士斷腕的決心,這畢竟是從既得利益者身上開刀。
大明王朝就是典型的精英政治,從精英的身上開刀,會遭遇到極其強大的阻力,甚至是拼死的反抗。
朱由檢沒有這個能力,不可能做出這等的決定。
這就是曆史,這就是殘酷的現實。
吳帆徽遲遲沒有動筆,他陷入到彷徨之中。
内心之中是火熱的,明明看見了大明王朝癌症所在,卻無法動筆寫出來。
他不能夠寫,若是按照這樣的思路寫文章了,那他吳帆徽馬上就會成爲朝中大人的對立面,就算是有皇上的保護,也無濟于事,他将爲自己樹立起來強大的、暫時不可能戰勝的對手,對手的進攻絕對是瘋狂的。
唯有自身有強勁的實力,才能夠真正的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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