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局勢并不平靜,可以說是暗流湧動。
崇祯三年八月十六日,原兵部尚書、薊遼督師袁崇煥被磔于市,已經緻仕的内閣次輔、文淵閣大學士錢龍錫,迅速被追究,投入到大牢之中,崇祯二年底被下獄的原兵部尚書王恰,也被斬殺。崇祯四年正月,錢龍錫被流放。
發生這一切震動朝廷的大事情,其背後是有着深層次原因的,而歸根結底就是兩個字,黨争,爲了謀取權力出現的激烈的黨争。
這一場黨争,爲首要受到算計的就是内閣次輔錢龍錫。
歸根結底,錢龍錫與周延儒不和。
周延儒盡管沒有什麽結黨的舉措,也不屑于做這些事情,不過其對東林黨人欣賞有加,是東林黨人在内閣有力的支撐,而錢龍錫對東林黨人沒有任何的好感,有些打壓東林黨人的味道,當時的周延儒,不過是内閣大臣,若是内閣首輔成基命緻仕,接任内閣首輔的一定是内閣次輔錢龍錫,這就會對東林黨人造成巨大的威脅。
于是由東林黨人組成的言官,就開始了搜腸刮肚的算計錢龍錫了。
東林黨人成功了,遭遇到清算和斬殺的不僅僅是錢龍錫、王恰和袁崇煥,甚至連身爲都察院正七品監察禦史的王相,也遭遇到罷官,原因是王相身處都察院,在這個直接由東林黨人掌控的部門中,沒有附和東林黨人彈劾錢龍錫的決定。
崇祯三年九月,周延儒出任内閣首輔,東林黨人的力量開始大規模的增強。
這種逐漸增強的力量,開始滲透到會試之中,畢竟會試之後的貢士,必将入朝爲官,若幹年之後,随着年齡的增長,這些人将完全掌控朝政。
趕赴京城參加會試的各地舉子,參加了諸多所謂的學術交流活動,這些大大小小的學術交流活動,幾乎都是由複社主持,背後都有東林黨人的影子。
賽詩會和賽文會,此等的拉攏達到了**。
東林黨人想着一家獨大的舉措,豈能讓其他人安心。
内閣大臣、禮部尚書溫體仁就是其中之一。
溫體仁與周延儒一樣,對于黨争的事情是有些忌諱的,他知道皇上對黨争深惡痛覺,若是陷入到黨争之中,那麽就會如同前面諸多被罷免的内閣大臣一樣,難以善終,所以溫體仁拒絕結黨結社,讓自身處于相對獨立的狀态,不過溫體仁和周延儒有着相似之處,那就是他是浙江人,被視爲朝中浙黨的靠山。
浙黨與東林黨一直都是對手,一個發源于南直隸的蘇州,一個發源于浙江的杭州,兩處相聚不是很遠,可惜就是不能夠說到一起去,從萬曆年間開始,東林黨和浙黨就開始了毫不留情的博弈,兩股力量都是強大的,源于朝中南直隸和浙江的官員都不少,不過從現實情況來說,東林黨人的力量還是要強大很多,連續多年來的黨争,東林黨人都是獨自爲政,不存在與誰聯合戰,就連與魏忠賢之閹黨對着幹,東林黨人都以一己之力對抗,從未聯合其他的力量。
浙黨不一樣,需要聯合其他的力量,而且魏忠賢****期間,浙黨還曾經依附魏忠賢,共同打壓東林黨,這讓東林黨與浙黨之間的矛盾更加無法調和。
溫體仁當然需要力量支持,他不可能獨自一人在朝中拼搏,他不會加入到浙黨之中,不過利用浙黨的力量,增強自身的實力,打擊對自身有威脅的對手,還是可以做的。
東林黨人依托複社展開的大規模的行動,引發了溫體仁巨大的擔心,一旦複社的舉措成功,那麽不要多長的時間,東林黨人就可以完全掌控内閣和朝政,到時候不要說浙黨沒有任何生存的空間,怕是他溫體仁也要灰溜溜的離開了。
從萬曆年間開始的黨争,持續幾十年的時間,其巨大的能量,任何人都不敢小觑。
不過老奸巨猾的溫體仁,暫時不會動手,他找不到動手的理由,畢竟所有的事情,都是複社出面做的,複社的宗旨是揣摩八股、切磋學問、砥砺品性,這是沒有任何問題的,讀書人之間的交流,朝廷絕不會反對,反而是持鼓勵态度的,至于說複社背後有東林黨人的影子,人家做的非常隐秘,溫體仁沒有證據。
還有一個更加關鍵的原因,上任時間不長的内閣首輔周延儒,對東林黨是贊賞和支持的。
沒有掌握證據、沒有徹底弄清楚這裏面的緣由,老道的溫體仁不可能動手,再說他也必須要維持與周延儒之間和諧的關系,爲自身争取時間集聚力量。
由此溫體仁将注意力轉移到了禮部舉行的會試之中,他需要從會試甚至是殿試的結果來觀察和揣測局勢,若是會試和殿試都是東林黨人的天下,那麽他會想盡一切辦法找到突破口,毫不留情的動手。
本次的會試在如此的情況之下進行,怕是任何一個考生都沒有想到的。
會試結束,閱卷爲十五天的時間,這段時間所有的考生都會靜靜的等候,能夠通過會試的貢士,自此走上一條金光大道,而落榜的舉子,要麽選擇進入國子監學習,同時在吏部報備,等候禮部外派爲官,要麽依舊等候三年之後的會試。
與鄉試有所不同的是,内閣首輔周延儒與内閣大臣、禮部尚書溫體仁兩人,在閱卷開始之前,要和主考官、同考官見面的,他們是代表皇上與會試諸多的考官見面,其目的就是将皇上之想法,告知諸多的考官,讓這些考官在閱卷的時候,能夠把握要害。
通過會試的舉人,被稱之爲貢士,很快就要參加殿試,皇上要親自主持殿試。
若是皇上見到了不滿意的貢士,那内閣與禮部的面子都不好看。
會試錄取的貢士爲三百五十人,不過閱卷之後,主考官和同考官将挑選出來三百六十份試卷,這其中就有十人是備選的,一旦排在前面的三百五十人,有什麽長相方面的殘疾,或者是長相太過于醜陋,那會被毫不留情的淘汰,他們空餘下來的名額,将被後面的人替補。
這種情況很少發生,可也要以防萬一。
還有一種情況,那就是一手字寫的太過于醜陋的,可能也會遭遇到淘汰。
見面在禮部的官署進行,由内閣大臣、禮部尚書溫體仁主持,由内閣首輔周延儒代表皇上訓示,時間不會很長,前後不超過半個時辰的時間。
這種規格也足以見皇上和朝廷對會試的重視。
周延儒的訓話是中規中矩的,也是一些老生常談的話語,什麽會試是爲朝廷選拔人才之考試,要嚴格把關,仔細閱卷,保證有才學之人進入到朝廷之中,什麽皇上對此番的會試異常的重視等等話語。
溫體仁倒是聽的非常仔細,他希望能夠從中發現一些什麽。
上任時間不長的周延儒,深得皇上的信任,而且周延儒的年紀不大,崇祯二年底以禮部尚書的身份進入内閣,時年三十六歲,崇祯三年九月成爲内閣首輔,也就是三十七歲的年紀,溫體仁崇祯三年六月才進入到内閣,已經是五十八的年紀,不管是從資曆方面,還是職位方面,都是比不上周延儒的。
周延儒訓話結束的時候,突然宣布了皇上的一個決定,那就是内閣大臣、禮部尚書溫體仁,親自參加會試的閱卷事宜。
這讓主持會議的溫體仁猝不及防,連忙拜謝皇恩。
這應該是好事情,表明了皇上對會試的重視,更是表明了皇上對溫體仁的信任。
而且身爲内閣大臣的溫體仁,參與到會試的閱卷之中,是有着絕對話語權的。
可已經接近花甲之年的溫體仁,不知道經曆了多少的風波,看任何事情都不會那麽簡單,周延儒代表皇上宣布他參與閱卷的事宜,在他看來不全是好事情。
其一是溫體仁身爲内閣大臣、禮部尚書,卻不知道皇上做出的這個決定,讓内閣首輔周延儒來宣布,這有些反常了,就算是他溫體仁要參加會試的閱卷事宜,那也是皇上親自宣布的,不需要周延儒代勞,這至少說明了皇上對會試的重視,以及對他溫體仁的重視。
其二是溫體仁參加了此次的閱卷事宜,那麽對于會試錄取的貢士,就沒有任何的異議,若是這裏面複社的成員太多,那也是人家學識達到了一定的高度,應該被錄取,溫體仁到時候想着從中找出毛病的籌謀,完全用不上了。
會試的主考官是禮部侍郎,是溫體仁的下級,既然溫體仁以内閣大臣的身份,代表皇上和朝廷參加閱卷,主考官和同考官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那就是最終确定名次的事宜,就是溫體仁開口才能夠定下來。
溫體仁帶着諸多的考官和同考官前往貢院的時候,臉上帶着微笑,但他的眼睛裏面,看不見一絲的笑容,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也沒有知道他究竟是高興,還是想到了另外的一些事情。
溫體仁代表皇上和朝廷參與會試閱卷的事宜,成爲了實際上的主考官,此事在朝廷之中,也引發了一些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