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日的賽文會,還是在照明坊狀元樓客棧進行,不過這次的賽文會,陝西鄉試的解元和亞元都沒有接受到邀請,也就是說他們不會參加賽文會。
自從劉金惟前來拜訪吳帆徽之後,其餘陝西鄉試的亞元,大部分都來拜訪吳帆徽了,或許是吳帆徽在賽詩會上的發言,也或許是對陝西實際情況的清楚,這些陝西的舉人,自覺不自覺的開始圍繞在吳帆徽的身邊了,畢竟當下出現的一些傳聞,對所有陝西去年鄉試高中的舉人都是不利的,衆人在一起抱團取暖,以鄉試解元爲中心,也能夠獲取一些安慰和力量。
當然這裏面也有一些對東林書院和複社懷有狂熱追求之心的陝西舉人,沒有來拜訪吳帆徽,甚至他們還附和一些傳聞,認爲吳帆徽就是品行不端,這些舉人怕是做夢都想着能夠進入到複社,與複社在言行上保持一緻就是必須的。
這裏面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朝中曾經出現過所謂的秦黨,就是以陝西籍的官員抱團組成的群體,而當時的秦黨與東林黨的政見是相吻合的,相互之間也是扶持的,故而陝西一地,對東林黨的印象很好,追随者也有一些。盡管後來秦黨土崩瓦解,不複存在,但是陝西的部分士大夫,對東林黨還是很推崇的,這就必然影響到陝西的讀書人。
吳帆徽知道這一切,要知道黨争是明末被譽爲癌症的病魔,他根本不在乎那些所謂的品行不端的傳聞,也許這些傳聞會對他形成一定的消極影響,不過這些影響最終都會随着會試和殿試的展開,逐漸的淡化,再說強行的去辟謠,可能适得其反,将事情鬧得更大。
吳帆徽在乎的是他有了第一個真正有實力的對手,那就是複社。
明末的複社,影響是巨大的,甚至内閣大臣都不敢小觑,看過不少有關複社資料的吳帆徽,現在才真正的明白了,爲什麽幾百年之後,不少研究曆史的人,都會憤怒聲讨寫史的東林黨人,因爲這些東林黨人用自己的筆篡改了部分的曆史,他們無限度的美化了東林黨和複社,變本加厲的醜化了與之對抗的其他力量。
要命的是,幾百年某些正牌的曆史書籍,也完全采納了東林黨人寫下的史料。
實際情況絕不是曆史描寫的那樣,而幾百年之後逐漸引發注意的某些史料,可能才真正反應出來東林黨人做事情的本質。
從自己所遭遇的事情來看,吳帆徽領教了複社的厲害,要說複社成立不到兩年的時間,其成員絕非大部分都是南方的舉人和生員,暫時還沒有什麽兩榜進士,朝中官員更是寥寥無幾,也就是說複社還沒有真正的掌握什麽權力。
可惜從現實情況看,複社也完全違背了當年成立時候的宗旨,其根本不算是什麽學術團體,而成爲了有着明确綱領的政黨集團了。
唯有黨争,才會毫不留情的打壓異己,徹底消滅那些可能對自身的發展壯大有害的力量,而且所采取的手段是嚴酷的、無所不用其極。
複社還沒有到那一步,或許是因爲其領袖張溥和張采等人,年紀還不是很大,也沒有經曆過多少官場的風波,或許是他們自诩爲讀書人,不屑于采取那些下三濫的手段。
不過這一天不會太遠,人都是會改變的,一旦嘗到了權力的滋味,又無法控制内心對權力的貪欲,就會做出其他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已經開始朝着政黨化方向發展的複社,與現如今的東林黨人一樣,會逐漸開始插手朝廷,開始壯大權力,開始要求他人遵從自身的主張,對于那些威脅到自身地位的人,不管是朝廷之中的官員,還是讀書人,都不會客氣。
嚴格說起來,吳帆徽暫時還不是複社的對手,畢竟複社的背後是東林黨人,而東林黨人在朝中已經有着不一般的力量,真的硬拼起來,吳帆徽将輸的頭破血流,失去一切。
選擇加入到複社之中,以自身的力量來改變複社,看起來是不錯的辦法,可吳帆徽不會采取這樣的辦法,他很清楚,複社背後的東林黨人,已經自成體系,經曆了這麽多年的發展,其維護的利益基本固定下來,幾乎沒有誰能夠憑借着一己之力來改變。
選擇加入其中是愚蠢的辦法,在天地君親師籠罩之下的大明王朝,欺師滅祖是大罪,将遭受到所有人的唾棄,吳帆徽一旦加入到複社之中,一輩子都會背上複社成員這個名聲,依照他給自身定下的發展規劃,若是有了複社成員這個名聲,那就是巨大的阻礙。
一味的躲避更不是辦法,會試和殿試之後,怕是複社的攻擊将更加的嚣張。
有一點吳帆徽不是特别明白,那就是他反對的藏富于民,是結合當下實際情況,因爲這個所謂的民,根本不包括最底層的百姓,都是那些士大夫階層和商賈階層,藏富于民将最底層的百姓排除在外,數次的增加賦稅,都是最底層的百姓承擔的,這也導緻了農民起義的浪潮,内心裏面,吳帆徽認爲藏富于民是有道理的,不過在表述認識的時候,爲了避免引起更大的風波,他是完全反對藏富于民觀點的,至少這樣不會引發太多的注意。
這種泛泛而談的反對,張溥等人應該不是特别的在意。
爲什麽複社忍不住了,居然采取這些下三濫的手段,來打擊他吳帆徽。
複社的領袖張溥,盡管看上去很是成熟,也有着複社領袖的風範,但決不能夠說是真正的成熟,其不可能聽出吳帆徽話語之中包含的意思,更不可能分析的那麽透徹。
也就是說,張溥還不至于誣陷他吳帆徽。
做出來這件事情的另有其人,此人至少與複社的關系絕非一般。
這才是吳帆徽真正擔心的地方。
印證這一切判斷是不是正确的,辦法一點都不複雜。
“謙珏,我專門提醒過你,賽詩會和賽文會,都是一些舉子之間結交關系、評論朝政,因爲有了相同的認識,故而就認定爲志同道合的,這類的議論,聽着就是了,不要開口說什麽,你還年輕,不要參與其中,免得影響到自身。。。”
見到盧爲标,吳帆徽就聽到了一通的埋怨,他低着頭,沒有開口說話,但内心已經引發了驚濤駭浪,事态的發展,比他預料的還要嚴重,盧爲标是詹事府右春坊右贊賞,朝中清貴的官員,爲什麽這麽快就知道了賽詩會上面的事宜。
如此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組織和關注賽詩會的,絕非僅僅是複社,背後肯定有東林黨人的參與,而且這些東林黨人,已經展現出來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态勢。
“恩師,學生也是忍不住,他們都直接說到學生了。”
“我也知道,你不用多解釋了,你畢竟還年輕,想到什麽都是要說的,若是我不提醒你,還不知道鬧出什麽事情來。”
“恩師,難道說學生在賽詩會上面說幾句話,就真的造成什麽影響了,賽詩會不過是赴京趕考的同年之間的聚會,主要還是交流學識的,學生真的沒有想到,按說在賽詩會上面說一些話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有些事情還是要多想想,要不然我爲什麽會提醒你。”
“恩師,學生知錯了,沒有遵循恩師的教誨,惹來了麻煩,不知道學生下一步該怎麽做。”
“我知道你的想法,也沒有那麽嚴重,影響不到會試和殿試,畢竟這朝廷之中,不是某些人說了算的。。。”
盧爲标也許是覺得自己說漏嘴了,馬上停下來,看着吳帆徽。
“謙珏,已經過去的事情不要想那麽多了,好好準備會試,眼看就隻有半個月的時間了,你是來參加會試的,好好發揮就可以了,我相信你是一定能夠金榜題名的。”
“恩師的話語,學生記下了。”
大概是對吳帆徽的态度很是滿意,盧爲标微微點頭。
“你是陝西鄉試的解元,又是從你米脂縣出來的,好好的展現學識,在會試的時候好好的發揮,這樣我的臉上也有光,這些日子我也聽到了議論,說是王相大人在陝西鄉試之中包庇你,這是無稽之談,真想不到居然會有如此的诽謗,簡直就是颠倒黑白。”
“恩師,學生也聽聞了,學生異常的氣憤,這等的污蔑,不僅僅是針對學生的,也是對恩師的,針對馬大人和方大人的。”
盧爲标眼睛裏面閃過一絲詫異,看了吳帆徽好一會,才開口說話。
“謙珏,不要想那麽多,你若是有時間,可以去拜訪一下方大人,方大人也回到京城來了,現如今在國子監,你是方大人的學生,去拜訪一下是應該的。”
回到客棧,吳帆徽神色嚴峻,他已經弄清楚了想要知道的東西,好在他吳帆徽還沒有多大的名氣,也沒有很大的影響,否則遭遇到的算計和诋毀,會更加的嚴重,不過接下來就不一樣了,會試和殿試之後,恐怕某些博弈才會真正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