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相抵達西安府城的時候,是信心百倍的,能夠被皇上欽點,成爲陝西鄉試的内簾官,而且是主考官,他是非常激動的,這可是皇上登基以來的第一次鄉試,滿朝文武都知道皇上求賢若渴,期盼着此番的鄉試、會試和殿試,能夠選拔出來真正的人才。
确定各地鄉試内簾官之後,皇上親自囑托,要求諸多的内簾官,一定要盡職盡責,爲朝廷選拔人才,王相将皇上的每一句話都聽進去了。
王相抵達西安府城的消息是保密的,知道的隻有陝西巡撫李應期和學道方逢年,就連布政使司都不知曉他來到了西安府城,當然這是皇上特意的囑托,否則王相也沒有那麽狂妄,不去見一見陝西布政使大人。
鄉試的考官,分爲内簾官、同考官和補簾官三類,其中内簾官由皇上直接指派,同考官則是從翰林院和國子監等地方抽調,補簾官則是地方上的人了。
内簾官分爲主考和副主考,主考官的職責就是出考題,決定考生是否錄取,以及考生的名次,副主考協助且監督主考官,實際上決定鄉試一切事宜的,還是主考官,副主考多半是負責監督的事宜。
同考官一共有四人,其職責爲協助主考官出題,以及閱卷。
補簾官的人數就比較多了,其職責也很明确,包括以下一些主要的官員。
巡淖官,負責巡視考場,維持考試的秩序,禁止有人喧嘩。
收卷官,負責收掌試卷,且立案備查,防止試卷遺漏。
彌封官,負責将考生答卷上的姓名和籍貫等密封,防止考試作弊。
謄錄官,負責将所有考生的試卷一字不漏的謄抄一遍,防止有人在試卷上面做記号,或者顯露出來特殊的筆迹,讓閱卷之人知道其身份。
對讀官,負責校正謄抄時候的錯誤,且将謄抄的試卷一字不漏的念一遍。
九月初二,王相終于露面了,按照規矩,巡撫、布政使、學道等官員此刻集體出面,與鄉試的内簾官、同考官和外簾官見面,巡撫和布政使代表地方宴請衆人。
這一頓酒宴結束之後,内簾官、同考官和補簾官随即進入貢院,貢院大門鎖上,有專人把手,任何人不得靠近,否則殺無赦。
而進入貢院之後,内簾官、同考官住宿的地方,也是完全封閉的,在貢院的内院,他們不再和補簾官見面,畢竟補簾官是本地人,若是有什麽洩漏的事情,衆人都要遭殃。
酒宴設立在巡撫衙門。
王相的臉上帶着微笑,和李應期、方逢年等人抱拳行禮,氣氛看上去很是融洽。
其實不然,身爲主考官的王相,此刻是非常警惕的,他不會輕易開口說話,牽涉到鄉試的事宜,更是隻字不提,要知道陝西的此次鄉試,重任就在他一個人的身上,畢竟考題還在他的腦海裏面,任何的話語,甚至是多餘的問候,都有可能洩漏考題内容。
王相和衆人打招呼的時候,基本沒有開口,頂多說幾個好字。
本次宴請,也是王相和諸位補簾官見面的時刻,由學道方逢年負責介紹所有的補簾官,王相也頂多是微微點頭,不會開口說話。
這補簾官之中,巡淖官的身份最爲特殊,他們巡查考場,不僅僅負責監督考生,還要監督内簾官和同考官,防止串通作弊,這些巡淖官大都是學道轄下的五經博士、助教和學錄等人,他們平日裏就負責協助學道巡查府學、州學和縣學。這些人大都非常的迂腐,鐵面無私,不知道轉圜,執行命令絕不含糊,可謂是一根筋。
所有的考官,此番的宴請,按照規矩是不準喝酒的,不過幾百年的科舉考試下來,這方面的規定慢慢也就沒有嚴格執行了,要知道内簾官和同考官到地方上來,地方也就是接待兩次,分别是在考試前三天和發榜的次日,同時這地方上的主官,内心也是有小九九的,一來是希望自己所轄的地方能夠真正出現人才,二來也是在觥籌交錯之餘,給主考官暗地裏傳達一些意思,隻要主考官聰明,都能夠明白其中含義的。
酒宴開始了,當酒壺拿上來的時候,大部分人的臉上都帶着笑容,好像對此習以爲常。
“李大人,朝廷有規矩,下官看這酒就不要上了。”
王相的這句話,讓所有人的笑容都凝固了。
李應期更是尴尬,身爲陝西巡撫,他的品階比王相高了不知道多少,再說這監察禦史的職務,他很多年之前也做過,知道其中的關節。
李應期的臉上依舊帶着笑容,隻不過肌肉有些僵硬。
“王大人承蒙皇上重托,爲陝西鄉試主考,本官盡地主之誼,招待王大人一行,所謂無酒不成宴,這酒還是喝一些,不過諸位都需要控制,不能多飲。。。”
李應期已經很給王相面子了,換做其他人,早就要求将酒壺撤下去,大家悶頭吃飯,吃完飯之後,讓主考官進入貢院去,自此之後絕不理睬。
這鄉試錄取的名額是固定的,主考官絕不敢随意的增加或者減少錄取的名額,無非是從諸多考生之中挑選出來精英,再說主考官雖然是接受皇上之重托,但畢竟品階不高,都給事中和都察院監察禦史,都是京城的七品官員,而地方上的巡撫,一般都是二品或者三品的官員,做得好了,回到京城去,是很有可能進入内閣的。
聰明的主考官,是絕不會得罪地方巡撫、布政使和學道等官員的。
皇上欽定主考官,也絕不會選擇拿着迂夫子,這樣很有可能毀掉某個地方的鄉試。
王相的臉上,勉強擠出了一絲的笑容。
“李大人說了,下官恭敬不如從命。”
王相這句話說出來,酒宴上的笑容再次出現,可惜笑容有些勉強。
要知道王相若是堅持,李應期也是無話可說,這可是太祖皇帝欽定的規矩,誰敢公開的違反,要是有那種不轉圜的戆頭,參奏一本,地方上的巡撫、布政使和學道等官員,誰都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其實王相不是有意要造成如此之局面,他也是想到了皇上的囑托,所以在宴席開始之前,專門提出來不能夠飲酒的規定,萬一有人因此上奏,他也能夠解釋,再說皇上也不會刻意追究此事。
可惜王相的一片苦心,不可能得到理解,其他禦史,到各地去主持鄉試的時候,大都私下裏和巡撫、學道等囑托過,故而巡撫和學道在上酒的時候,都會專門提及,本來是不允許喝酒的,主考大人也提及了,可情況特殊,地方要盡地主之誼,所以大家喝一些酒,這樣衆人都高興了,也能夠痛快喝酒了。
可惜王相頭腦裏面缺了一根筋,來到西安府城之後,他見過巡撫和學道之後,呆在戒備森嚴的守備衙門,哪裏也不去,根本就沒有與李應期等人私下會晤。
想想王相能夠在崇祯元年的時候,寫出來那樣的奏折,直接點名地方上存在的弊端,也可見其性格是直爽的,不喜歡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這也難怪王相崇祯元年就是都察院的監察禦史,現如今都到崇祯三年下半年了,還是都察院的監察禦史。
身爲陝西巡撫的李應期,親自執壺,給每個考官倒酒,不過喝酒的時候,惜字如金,沒有提出什麽感謝和期望之類的話語,端起酒杯,請每個人都幹杯。
接着布政使、學道等先後執壺倒酒,同樣惜字如金,都是一口喝下去。
執壺完畢,李應期不再要求任何人倒酒,酒宴到這個時候,基本結束,在做之人可不是野蠻人,這頓飯主要也就是喝酒,吃不下多少的東西。
不到半個時辰,酒宴就散去了。
王相等人,随即被送往貢院。
進入貢院的内院,王相的确有些懊惱了,成爲陝西鄉試的主考官,這本是好事情,至少得到了皇上的重視,可是到地方上來,卻因爲一句話,卻得罪了巡撫、布政使和學道等官員,而學道方逢年身份特殊,此次鄉試結束之後,就要回到京城去的,到時候自己在朝廷裏面,豈不是又多了一個對手。
已經發生的事情,無法挽回了,接下來還是需要關注考試的事宜,一直到九月初四的午時之前,王相都會思索考題的事宜,也會和副主考、同考官商議,到初四下午的申時,考題就要出來,貢院額謄印所連夜印制試卷。
九月初五的卯時一刻,考生就開始進考場了。
李應期等人的态度,讓王相也是非常惱火的,畢竟他的提議,并非是不能夠喝酒,隻是想着提出來,免得留下把柄,今後有人在這件事情上面做文章,難不成李應期就不能夠理解。
這一夜,王相輾轉反側,很長時間都不能夠入睡,其實主考官在鄉試開始之前和之後,日子同樣不好過,會非常的辛苦,且那樣的辛苦,不是常人所能夠承受的。
也就是在這一夜,王相基本确定了考題,他已經橫下一條心,要紮紮實實的爲皇上和朝廷選拔人才,不考慮地方上那麽多感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