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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兩銀子揣在吳帆徽的衣襟裏面,這是吳緬清專門給他的,提醒他見到知縣大人之後,一定要孝敬的,不過吳帆徽卻沒有這個打算,十兩銀子對于他來說不是小數目,再說官場上的事情他很清楚,可以說比吳緬清還要熟悉,米脂縣的知縣盧爲标,不管怎麽說也是三甲的進士,人家還是有自尊的,不是什麽人的銀子都會收,俗話說得好,拿人錢财替人消災,盧爲标要是收下這十兩白銀,豈不是要保證他吳帆徽通過縣試。
如此的猴急,隻會讓事情更加的糟糕,人家知縣大人可以義正言辭的教訓你,到時候就算是你的文章寫的不錯,怕也是難以過縣試這一關的。
相比較來說,大明王朝自創建的時候開始,科舉考試還是比較正規的,雖說明朝中期以後,科舉考試也出現了這樣那樣的問題,但比後面的清朝要強太多了,至少大字不識的人是不可能随随便便高中的。
吳帆徽對這一次的見面抱有一定的希望,但也沒有做太大的指望,他還是要憑着自身的本事參加多場考試的,這樣對自身也是很大的磨練。
沿着院落中間的甬道朝着大堂走去的時候,吳帆徽從大堂開着的門朝裏面瞄了幾眼,留給最深印象的還是懸挂在上方的“明鏡高懸”四個大字。
衙役帶着吳帆徽,繞過了大堂,從大堂的左邊來到位于大堂後面的廂房。
廂房本來是供縣衙的吏員辦事的地方,也算是公房,不過知縣爲了方便,升堂之前和退堂之後,都是在廂房處理一般**物,除非是要召妓縣衙的官吏商讨案情和重大的事宜,才會到大堂後面的二堂,若是牽涉到官宦子弟或者有功名的讀書人,商議則會在二堂後面的三堂進行。
衙役要求吳帆徽在廂房外面等候,他進去禀報。
吳帆徽在進入縣衙,繞過照壁的時候,已經給這名衙役塞去兩百文錢,衙門的小鬼難纏,這是誰都知道的事情,幾百年之後也有此等情況的存在,所以吳帆徽不會得罪這麽衙役。
衙役大概是沒有想到,臉上馬上就有了笑容,對待吳帆徽的态度也好了很多,一直到廂房外面的時候,衙役還告訴吳帆徽不要着急,一會就可以見到知縣大人。
不過這一會的時間可不短,吳帆徽足足等了一刻鍾的時間。
進入廂房,吳帆徽一樣就看見端坐在前方、身穿官府的米脂縣知縣盧爲标。
盧爲标臉盤消瘦,面容嚴肅,額頭上能夠看見皺紋。
“吳氏學堂學生吳帆徽見過知縣大人。”
吳帆徽進入廂房之前,盧爲标還在思考回複知府大人文書的事情,見一見吳氏家族族長吳緬清舉薦的吳帆徽,不過是形勢,應付一下就可以了,頂多耗費幾分鍾的時間,随便問幾句話,鼓勵一番就完事,說不定這個吳帆徽,會感激不盡。
但是吳帆徽進入廂房的刹那,盧爲标居然愣了一下,因爲他感受到不同的氣息。
眼前這個吳氏家族的少年,身上展露出來的是不亢不卑、落落大方的氣息,若不是知道次少年的年紀,盧爲标甚至以爲自己看錯了,對面應該是一個經曆過磨砺的中年人。
“免禮,吳帆徽,你可有表字。”
“族長取了表字謙珏,取自于《尚書.大禹谟》的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以及《說文》的二玉相合爲一珏,族長希望謙珏能夠有出息,寄予了厚望。”
“嗯,謙珏,看來吳兄的确對你寄予厚望,這讀書需要勤懇,孜孜不倦,本官也希望你能夠好好的讀書,不辜負吳兄的厚望了。”
盧爲标沒有評價吳帆徽的表字如何,吳帆徽也是清楚的,他這個表字聽起來的确一般,不算是特别的突出,不過盧爲标不清楚前因後果,沒有特别的感受也正常。
“謙珏記住了知縣大人的囑托,一定會努力讀書。”
“好,說說你讀書是爲了什麽。”
吳帆徽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這麽簡單的問題,盧爲标爲什麽開口詢問,誰不知道讀書是爲了得到功名,進入朝廷爲官,難道盧爲标喜歡聽大話嗎,什麽精忠報國、爲國爲民之類的表态,什麽勤懇做事、效忠朝廷之類的誓言,這不對,如此的話語從一個少年的口中說出來,具有成熟心智的人聽見,感覺到的是肉麻。
吳帆徽尚沒有功名,就不需要說官話。
“謙珏讀書兩個目的,其一是爲了家人能夠過上好的生活,其二是爲了能夠做一些事情。”
盧爲标迅速開始注意面前的這個少年了,如此的回答,他是第一次聽見。
“如此說來,你讀書不是爲了朝廷,也不是爲了天下蒼生了,大膽,怎麽敢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非也,謙珏以爲,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若是連家人都不能夠眷顧了,說得上什麽效忠朝廷、爲天下蒼生的話語,說的更加直接一些,謙珏若是飯都吃不飽了,就算是想着天下蒼生的事宜,也是無能爲力的。”
“哦,本官還是第一次聽見如此的解釋,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巧舌如簧啊,你一個十多歲的少年,安知天下事如何,本官問你,若是讀書取得功名,滿腦子想到的就是家人,就是自身,那還怎麽可能想到天下事。”
“謙珏尚未取得功名,想不到那麽深遠,知縣大人教訓的是,謙珏記住了。”
盧爲标一下子被噎住了,這個少年的回答滴水不漏,話語間透露出來老辣,絕非是一般少年能夠說出來的。
不過盧爲标的興趣也被提升起來了。
“嗯,你尚未取得功名,本官對你要求太高,也是不切實際的,那本官就問你另外一個問題,你也算是半個讀書人,馬上就要參加縣試,可知民間疾苦。”
盧爲标的腦子在轉,吳帆徽的腦子同樣在轉。
盧爲标這個問題抛出來,吳帆徽隐隐明白了什麽。
“謙珏知道一些,不過謙珏年少,以讀書爲主,理解恐怕有偏頗。”
“無妨,想到什麽就說出來。”
“謙珏年幼時在馬鞍山村生活,去歲才到縣城吳氏學堂讀書,馬鞍山村本是一個安靜的村落,但因爲接連的災荒,田間幾乎是顆粒無收,富戶人家都覺得難以維持,就不用說尋常百姓了,不少莊戶人家已經斷糧,幾近活不下去,謙珏曾經和學堂況先生偶爾說過桃花鎮的事宜,況先生說因爲災荒,桃花鎮不少農戶成爲流民,更是有少許的百姓,北到府谷,南到洛川,加入到造反的隊伍之中。。。”
盧爲标聽的很仔細,盡管這些情況,他都知道。
“嗯,接連的災荒,百姓活不下去,走投無路之下,做出喪心病狂的事情,也是可以理解的,本官再問你,你覺得官府應該如何解決這些事情。”
問出來這個問題,盧爲标就有些後悔了,對面不過是一個十多歲的少年,馬上就要參加縣試,每日裏關心的就是四書五經,怎麽可能考慮這些事情。
不過話已經說出口,收不回去,就看看這個吳帆徽怎麽回答。
“謙珏以爲,三個辦法解決,其一是懇請朝廷救濟,百姓走投無路,朝廷若是能夠救濟,則能夠穩定局面,其二是對已經造反的暴民,派遣大軍鎮壓,領頭鬧事之人絕不輕饒,其餘盲從的百姓,則可以寬恕,其三是災荒期間,免除所有的賦稅,還百姓安甯。”
吳帆徽說完之後,盧爲标再次的愣住了,他是絕對想不到的,一個十多歲的少年能夠說出來這番話,要知道就算是縣衙裏面的某些官吏,都難以列舉出來這幾條,特别是第二條。
“說的不錯,謙珏,看來你不僅僅是在讀書,還頗爲關心時局啊。”
“不敢,謙珏年幼時,時常吃不飽,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夠好好的吃一餐年糕,感同身受之下,才關注周遭的情形,後來更是接受了三爺爺的教誨,才有了這些想法的。”
“嗯,感同身受,說得好,若是自身沒有體會,就不可能知道民間疾苦,本官看你的确不錯,回去好好複習,縣試之時一定要用功,可不要以爲本官會偏袒你。”
“謙珏明白,大人的教誨謙珏記住了,謙珏一定會好好準備。”
吳帆徽離開之後,盧爲标的内心有了一些波動,來到米脂縣三年多時間,五大家族的子弟也見得不少了,但今日見到吳帆徽,他才算是真正的有了感觸,這個少年不簡單,絕非其他少年可以比較的。
思索了一會之後,盧爲标叫來了一名衙役,要求這個衙役提供吳帆徽的詳細情況。
準備縣試的學生,全部都在縣衙備案,包括學習情況等等,都是有的。
看了吳帆徽的備案情況之後,盧爲标的臉色終于變化了,先前他都沒有注意到,吳帆徽是去年八月才進入學堂開始念書的,而且已經是十三歲的少年,算起來不過半年左右的時間,怎麽就有如此成熟的表現。
終于,盧爲标叫來了身邊的小厮,這個小厮是從家鄉跟随他來到米脂縣的。
小厮的任務很簡單,就是詳細摸清楚吳帆徽的所有情況。!&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