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緬清感覺到的不僅僅是吃驚,更是震驚,這些話語出自于一個十四歲少年之口,而且是一名入學不到半年時間的少年之口,就算是親眼看見,他也感覺到不可思議。
這個少年,來日的出息遠在他吳緬清之上。
就是這樣一個家族之中傑出的少年,要參加縣試,大嫂居然準備以其不忠不孝的罪名阻止,從根子上面斷掉這個少年的前途,扼殺家族未來的希望。
吳緬清不可能不憤怒,他早就對大嫂的所作所爲看不慣,礙于已經過世的大哥,不好發作,可牽涉到吳帆徽和吳慶超的事情,那已經是家族最爲重大的事情,要是依舊按照大嫂的性格胡來,怕真的如吳帆徽所說,這是親者痛仇者快的舉措了。
大嫂、族長和吳帆徽之間争論的時候,吳緬清一直都沒有開口說話,其實從吳帆徽剛開始面對大嫂侮辱表現出來的态度,吳緬清就心中有數了,特别是吳帆徽奮起反擊大嫂的那些話語,在他看來都是很不錯的表現,面對侮辱能夠從容理性的面對,又不失大丈夫的怒火,自始至終不亢不卑,這份氣度不是一般人能夠表現出來的。
吳緬清能夠感受到吳帆徽的怒火,但這種怒火是掩藏在理性之中的,吳帆徽可謂是一個不谙世事的少年,表現就如此的老辣,他日獲取到功名,進入朝中爲官了,豈不是要大放異彩,吳氏家族出了如此俊傑之才,從哪個方面來說都是天大的喜事。
“吳帆徽,吳氏家族明字輩的後生,不錯,後生可畏,我吳氏家族有希望了。”
吳緬清終于開口,随着他的開口,廂房的氣氛也出現了微妙的變化,吳慶昙低下頭,吳氏夫人臉上的潮紅更甚。
“帆徽,你已經十四歲,聽聞況先生說,你馬上就要參加縣試了,迄今尚未有表字,這不合适,我作爲你的長輩,今日就爲你取一表字,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吳緬清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吳慶昙的頭更低了,吳氏夫人也低下頭。
作爲吳氏家族之中聲望最高的人,吳緬清爲吳帆徽取字,而且還征求意見,這是家族之中任何一個少年和晚輩都不曾具有的榮耀,吳緬清的這個行爲,不僅僅是承認了吳慶超和吳帆徽在吳氏家族之中的身份,更是形成了對兩人的保護,今後若是還有誰想着算計吳慶超和吳帆徽,那就是直接與吳緬清做對,想想在吳氏家族之中,誰有這樣的膽量。
“晚輩求之不得,謝謝三爺爺。”
“好,臨危不懼,寵辱不驚,有大丈夫的風範,可謂是我吳氏家族不二出的人才。”
吳緬清站起身來,慢慢的走到了吳慶超的身邊。
“慶超,以往你遭受了很多的委屈,我是知曉的,你能夠以家族利益爲重,獨自承受,且很好的教育了兒子,我很是佩服,你對家族是有功的,過去的事情,就不要想那麽多了,從今日起,家族之中的一切事宜,你皆可以參與,這每月的錢糧,也應該按時給付,你在縣城買了宅子,耗費不少,我做主了,帳房撥付給你二十兩白銀,作爲購買宅子的費用。”
吳慶超感激的差點落淚,呐呐的說不出話來。
吳帆徽卻非常的清醒,吳緬清長期在外做官,雖說官職不是很高,但見過世面,也知道如何籠絡人心和鎮住局面,剛剛的一席話,不過是二十兩白銀,就讓父親吳慶超感激涕零了,這一份的本事,很是不錯,不愧是做官的人。
這樣的情形,吳帆徽穿越之前見得多了,本應該做的事情沒有做,本應該得到的待遇沒有得到,本不該遭受的侮辱遭受了,本不該受的罪受了,最終得到的時候,忘記了當初遭受的磨難,還要表現出來感恩戴德的态度。
吳帆徽可沒有那麽幼稚,剛才雖然說了那麽多,可他不會舍棄自身的利益爲家族賣命,能夠做到不虧待家族之中的人,就算是很不錯了。
吳緬清走到了吳帆徽的面前,雙眼直視,目光很是犀利。
吳帆徽的雙眼,如同一泓清澈但深不見底的水潭,你可以看的很明白,但想要清楚裏面包含的東西,那是做不到的。
吳緬清微微點頭,臉上終于露出笑容,他達到了目的,完全證實了吳帆徽是一匹不折不扣的千裏馬,他日家族的振興,就在此子身上了。
在廂房裏面慢慢走了幾步,吳緬清再次開口了。
“尚書大禹谟曰: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說文曰,二玉相合爲一珏,帆徽,你年少俊傑,我看就表字謙珏。”
吳帆徽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他不得不從内心重新評判吳緬清,或者是評判古代的讀書人。
謙珏這個表字,不能夠說是很好,寓意也是很明确的,若是放在平時,也不會有人特别的關注,但吳緬清爲他吳帆徽取表字謙珏,是在廂房争論之後發生的。
僅僅通過了一次對話,吳緬清就敏感的發現他吳帆徽身上存在的某些問題,包括些許的不可一世、目空一切的氣勢,的确,穿越的吳帆徽,依仗着對曆史的了解,依仗着這個别人不具有的金手指,認爲能夠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殊不知古人也不是吃素的,任何時代都有牛人,他們盡管沒有對今後幾百年曆史的認知,但他們可以通過學習,通過分析曆史,掌握時代的脈搏,從而不斷提升自己的能力。
就算是握有了金手指,也要步步小心,一步一個腳印,紮實的前進。
深深的鞠躬之後,吳帆徽開口了。
“謙珏謝三爺爺賜予的表字。”
“很好,慶超,謙珏,今日乃是我吳氏家族祭拜祖先的日子,你們随我去祭拜吳氏家族的祖先,懇求得到祖先的庇佑,護我家族不斷興旺。。。”
“不行,他們有什麽資格去拜祭祖先,他們就是家族之中不忠不孝的人,他們就是家族裏面的敗類,叔叔,你這是偏袒,你剛剛回到家中,爲什麽做這樣的決定。”
吳緬清的話語尚未說完,沉默了好久的吳氏夫人突然開口了。
四周再一次的安靜下來,就連吳慶昙的臉色都微微發白了,剛剛的一席話,他也思索了好一會,認爲從中得到了一些領悟,想不到母親絲毫沒有聽進去,依舊被過去的事情所困擾,難道三叔所說的一切,母親都不以爲然嗎。
吳緬清終于忍不住了。
“大嫂,我敬重你是哥哥之夫人,這麽多年來一直都不願意說重話,顧及到你的顔面,可惜你不知道領情,反而變本加厲,吳氏家族這十餘年的時間,衰落到如此的境地,今日祭拜祖先,卯時所有人都應該在祠堂外等候的,你身爲長輩,是什麽時候到的,還有你這個族長,是什麽時候到的,對祖先都不心存敬畏之心,難不成你們會在乎家族。”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吳氏夫人看着吳緬清,雖未低頭,但也不好繼續開口。
“大嫂,有一點請您記住,吳氏家族乃是吳家人的家族,家族内所有事宜,是需要姓吳之人開口說話和表态的,還輪不到外姓人來主宰,三年之前我已經表明此态度,三年之後依舊是如此。”
吳氏夫人的臉色瞬間白了,身體也開始顫抖。
“吳慶昙,那是吳氏家族的族長,若是說話還是不能夠做主,讓我吳氏家族繼續衰敗,總是出現無休止的内讧,那我就不會客氣了,另尋他人出任吳氏家族的族長。”
“大嫂,我還要專門提及一事,謙珏參加縣試府試和院試的事宜,乃是我吳氏家族的頭等大事,任何敢于從中作梗之人,家族對他絕不客氣,輕者實施家法,重者逐出家門。”
被逼無奈的吳緬清,終于将最爲關鍵的事情說出來,也是明确表态,他本來以爲大嫂會明白的,識趣的閉嘴,想不到是如此的結局。
“好,好,我是外人,我爲你們吳家做了這麽多年的貢獻,我還變成外人了,這家族裏面的事情,誰稀罕,昙兒,你也不要做什麽族長了,我們娘倆到外面去讨飯吃,餓死也不沾惹你們吳氏家族的任何事情了。”
吳緬清氣的臉色發白,身體同樣開始顫抖,吳慶昙吓得縮成一團,低着頭什麽都不說。
吳帆徽的神色變得冷酷,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但若是這可憐可恨之人喪心病狂了,什麽都不管不顧,内心之中隻有仇恨了,那就是巨大的威脅,這樣的人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不顧及後果,不在乎他人的死活,放在幾百年之後,就是那種能夠帶着**包乘坐公共汽車的主兒。
對付這種人,最好的辦法是讓其徹底的消失。
“太奶奶,您是不是心智糊塗了,吳氏家族的事情,您不應胡言亂語,族長乃是全家族人認可的,絕非某個外姓之人一句話就可以不做的,上至朝廷,下至尋常百姓家,太奶奶剛剛的那些話語,都是大逆不道的,不僅僅是遭受家法的懲戒,更是會被扭送到官府治罪的,這樣的話語若是出現在士大夫家族,甚至是皇室,會有什麽樣的後果,謙珏就不多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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