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年正月十五,米脂縣吳氏家族的祭祖儀式将在這一天舉行。
正月十五元宵節,按照民間的習俗,過了元宵節之後,春節的氣氛将逐漸的淡去,盡管不少地方老百姓眼裏的春節,幾乎是持續到正月底的,不過正月十五之後,該要做的事情就逐漸開始了,譬如說春耕季節就是從正月下旬開始計算的。
吳氏家族的祭祖儀式在祠堂舉行,參加祭祖儀式的人不是很多,家族中的長輩悉數都要參加,其次就是家族之中有身份或者說有功名之人要參加,最後就是家族之中的代表了,每年參加祭祖儀式的人數在三十人左右。
這個數字持續了好些年,幾乎沒有什麽變化。
這其實體現了吳氏家族的衰敗。
譬如說賀氏家族,每年祭祖儀式參加的人數接近百人,其中人數最多的就是有身份或者獲取功名之人,凡是通過了縣試和府試,取得了童生資格的人,都是參加祭祖儀式的。
吳氏家族已經好些年沒有出現過童生,就更不用通過了院試的秀才了。
參加祭祖儀式的儀式的人,這一天需要沐浴齋戒,拜祭祖先可謂是家族最大的事情,體現了家族的凝聚力,家族之中的長輩會在祭祖儀式的時候,向祖先禀報家族之情況,以告慰祖先的在天之靈。
祭祖儀式開始的時間是辰時,不過參與祭祖儀式的人,卯時就需要在祠堂外面等候了。
吳帆徽和吳慶超卯時就趕到了祠堂外面等候。
一般來說,祭祖儀式是不允許女人參加的,不過這也不是一成不變的,吳氏家族的吳氏夫人,因爲其身份和地位的特殊,每年都要參加祭祖儀式,這得到了族中長輩與所有人認可。
抵達祠堂外面的時候,天尚未亮,四周黑漆漆的,祠堂的門關着。
吳帆徽禁不住搖頭,因爲他發現,站在祠堂外面參加祭祖儀式的吳氏家族之人,不是很多,不超過十人,還有很多人都沒有到,包括他的太奶奶。
三爺爺吳緬清倒是在祠堂門外等候了。
吳氏家族的衰敗,從這一點就可以充分的體現出來,祭祖儀式是一個家族最爲重要的事情,若是這個家族興旺,那麽規定的時間之内,所有人都是應該到齊的,如此重要的儀式都是拖拖拉拉的,家族還能夠辦成什麽其他的大事情。
吳帆徽對吳氏家族沒有絲毫的感情,本也沒有打算爲家族出什麽力,他一個穿越之人,對于這種大家族的認知感不是很強烈,想到的就是自身的小家庭和家人,加之從家族之中不僅得不到什麽幫助,反而遭受到了打壓,内心的情感更是淡漠。
此次參加祭祖儀式,也是被逼無奈。
剛剛找到一個地方站好,吳緬清身邊的管家就走過來了。
“老爺說了,請二位暫時回避,辰時的時候過來。”
老爺自然就是吳氏家族前任族長吳緬清了,能夠在吳氏家族獲取到這樣的尊重,也唯有吳緬清一人了。
吳慶超的臉色瞬間有些變化,他們本來是應邀來參加祭祖儀式的,卻被告知要回避,等到祭祖儀式真正開始的時候才來,這豈不是說明他們尚無資格參加真正的祭祖儀式。
吳帆徽輕輕拉了一下吳慶超的衣袖,從容的開口了。
“請管家告訴三爺爺,我們來的早了一些,自當找地方回避,辰時我們再來,在祠堂外面等候,若是三爺爺有什麽吩咐,還請管家早些告知。”
說完這些話,也不等管家開口,吳帆徽拉着吳慶超,就朝着大街上走去,他可沒有什麽特别的感受,正好趁着這個時間,與父親一道去吃些東西,稍稍的歇息一下,因爲要參加這個祭祖儀式,昨夜都沒有怎麽睡好。
再說了,吳緬清的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祭祖儀式尚未正式開始,若是在祠堂外面就遇見太奶奶和族長了,豈不是要發生沖突,如此就真正是對祖先的亵渎了。
吳帆徽不會知道,當他和吳慶超轉身離開的時候,吳緬清的眼神一直在目送他們,管家已經将他的回到禀報給了吳緬清,吳緬清吃驚是肯定的,一個剛剛十四歲的少年,能夠如此的從容淡定,說出不亢不卑的話語,很不簡單了。
正月十五的廟會,同樣是很熱鬧的,吳帆徽來到了廟會,他感覺到廟會的混沌味道還是不錯的,與幾百年之後有一些相似,所以和吳慶超兩人來到廟會,每人吃上一碗混沌。
吳慶超的情緒明顯不是很好,臉上看不見什麽笑容。
廟會的人還不是很多,時間還早,廟會真正熱鬧起來,應該是在辰時之後。
“爹,想那麽多幹什麽,吃一碗混沌再說。”
看着吳帆徽風輕雲淡的樣子,吳慶超更是覺得郁悶。
“帆徽,三叔這樣做說不過去啊,我們畢竟是吳氏家族的人,憑什麽要回避。”
“那怎麽辦,和三爺爺理論嗎,說我們應該在祠堂外面等候嗎,要是太奶奶和族長來了,就在祠堂外面發生了争執,那該怎麽收拾,驚擾了家族的祖先,這個罪過誰來承擔。”
吳慶超低着頭沒有開口,盡管吳帆徽說的是正确的,但他内心是極其不舒服的。
“爹,身體是自個的,生氣吃虧的人是自己,人家才不會關心,就說這祭祖的事宜,我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語,除開三爺爺還真正的看在眼裏,牢記此事,就算是太奶奶和族長,都是無所謂的态度,本來卯時所有參加祭祖儀式的人都要到祠堂外面的,可我們去了之後,看見的也就是寥寥可數的幾位長輩,連祭祖儀式都不重視了,家族衰敗到了什麽地步,這吳氏家族還有什麽凝聚力。”
這幾句話,說的吳慶超連連點頭。
“帆徽,你說的很對,我也感覺到奇怪,按說三叔回來參加祭祖儀式了,家族中其他人應該是準時參加祭祖儀式的,怎麽會出現這樣的情形。”
“爹,三爺爺在外面做官,好些年才回來一次,而家族之中的很多人,内心怕是沒有什麽家族觀念了,他們隻會在表面上尊重三爺爺,内心是無所謂的。”
“爲什麽會這樣啊,我小的時候,感受到家族的祭祖儀式是非常隆重的。”
“爹,還是先吃混沌,至于說祭祖儀式爲什麽會變成這樣,結果很快就能夠知曉了,我敢肯定,我們進入到祠堂之後,很多的原因就能夠揭曉。”
混沌已經端上來,正月的氣候依舊寒冷,要是兩人還多說一些話語,混沌涼了就不好吃了,吳慶超看着眼前熱氣騰騰的混沌,不在開口說話,低頭大口吃着混沌了。
吳緬清上一次回到米脂縣,還是在三年之前,那個時候他已經發現家族的情況不對,實際上管理家族一切事宜的是大嫂,大嫂做事情偏激,眼睛裏面容不得絲毫的沙子,做事情不知道轉圜,對外不知道争取家族利益,對内不知道善待族人,結果就是導緻家族内部雞飛狗跳,家族在米脂縣的利益喪失殆盡。
吳緬清一向尊重大嫂,可那一次他是真的發怒了,在訓斥族長吳慶昙的時候,甚至說出了頭發長見識短的話語,明顯就是斥責大嫂的。
吳緬清是舉人的身份,在江西某縣做縣丞,這樣的地位在家族之中是頭一位的,得到了家族中所有人的尊重,可在米脂縣就不可能是頂尖的,賀氏家族的族長賀方振,本就是舉人的身份,也是從縣丞的職位上面緻仕的,而且賀氏家族還有一名舉人在京城做官,官職不大,其京官的身份遠遠高于地方官。
如此的情況之下,吳緬清想着在短時間之内爲家族争取外部的利益,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何況他在外做官,假期的時間也是有限的。
那一次回家,吳緬清所能夠做的事情,就是限制大嫂過多插手家族内部的事宜。
這一次回家,是因爲延安遭遇到了接連的災荒,吳緬清不放心家族的情況,特意回來看看,可惜這次回來,他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吳氏家族已經明顯衰敗,一蹶不振了。
收到吳帆徽的信函,他首先注意到的是其一手漂亮的行楷,看完信函之後,内心更是暗暗的吃驚,一個少年能夠寫出如此有分量的信函,很不簡單了,家族之中出現如此的俊傑,應該是得到保護和器重的,他本來想着直接和大嫂說及吳帆徽參加縣試的事宜,但通過打聽,得知吳帆徽進入吳氏學堂讀書不到半年的時間,瞬間就有了不好的感覺。
一個入學不到半年時間的少年,怎麽可能展現出來如此驚豔的才華,難道吳帆徽的信函是請人書寫的,就是騙取自己的信任,達到對抗大嫂的目的。
左思右想之後,吳緬清決定邀請吳帆徽和吳慶超參加祭祖儀式,他想通過祭祖儀式,看看吳帆徽究竟有着什麽樣的才能,然後做出決定,這樣既能夠避免與吳帆徽的單獨接觸,免得受騙,又能夠真正的考校人才。
盡管家族已經衰敗,但吳緬清做事情還是以家族利益爲重的,不管打掃和族長如何的不堪,他還是需要在面子上維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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