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了接近兩個小時的時間,吳帆徽就遭遇到了生死劫,盡管他咒罵天地,咒罵神仙,腦子裏想到該罵的全部都罵遍了,也不可能改變目前處境。
反綁的雙臂有些麻木,身體也變得僵硬,身上的粗布短襟衣服傳出一股難聞的汗臭味道,也不知道被汗水和淚水漂洗多少遍,大概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就是在這種絕望的心态之下到地下極樂世界去了,讓他這個倒黴蛋穿越到這具身體之中。
記憶倒是完全留下來,吳帆徽照單全收,不過這略顯蒼白的記憶,讓吳帆徽更加絕望。
吳帆徽穿越到了明朝的崇祯元年,穿越到了大明最爲貧瘠的陝西省米脂縣,穿越到了一具同名同姓十三歲少年的身體之中,這都不算什麽,關鍵是他被綁票了。
那個已經死去的少年吳帆徽,家境一般,放在幾百年之後,富農都算不上,米脂縣十年九旱,災荒連連,老百姓掙紮在死亡線上,吃不飽穿不暖,能夠活下來就算是很不錯了,剛剛穿越的時候,吳帆徽接收的少年記憶之中,最大的感受就是饑餓,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飽飽的吃上一頓年糕。
吳帆徽做夢都想不到被綁票的少年,記憶之中最爲恐懼的事情不是生死,竟然是吃飽飯。
這說明少年吳帆徽的家境一點都不好。
細細的胳膊,尚未完全發育好的身體,癟下去的肚皮,蓬亂的頭發,肮髒的臉龐,以及頭腦之中少的可憐的知識和認識,就是吳帆徽所能夠接受的全部“遺産”。
從幾百年之後穿越到幾百年前,比中彩票都要稀罕,這讓前世身爲公務員、年屆不惑的吳帆徽,産生的不僅僅是世事難料的感慨。
沒有适應期,沒有纨绔,沒有做作,吳帆徽瞬間成爲了大明崇祯元年最底層的草根,那種死了無人關注、活着無人問津的草根,除開他的父母家人。
崇祯元年的陝西全省,早就是風起雲湧,連年的天災,貧瘠的土地,讓這塊悍秦崛起之地,已經是****連連,活不下去的百姓,被迫落草爲寇,或者揭竿而起,開始爲了生存拼命。
吳帆徽就是被落草爲寇的土匪綁票的。
他這樣的家境,最容易成爲被綁票的對象。
盡管吃不飽,但家裏總算是有些許的糧食,還不至于餓死,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米脂縣真正的富戶家族,幾乎都是鄉紳家族,這樣的家族不多,全縣還不足十戶,這些家族權勢很大,得到官府專門的保護,土匪不敢招惹這些家族,他們還沒有膽量和官府對着幹,他們的目标就是看上去條件稍微好一些的尋常農戶人家。
綁票這些農戶人家的小孩子,換取錢糧活下去,這就是土匪的生計。
土匪大都是本地人,無情的饑餓讓他們的良知幾乎全部泯滅,這些土匪熟悉本鎮本村的情形,他們提供情報,讓其他的外鄉外村的土匪去動手,或者就親自動手,反正隻要能夠得到錢财,得到糧食,能夠吃飽喝足活下去,其他的都不管不顧了。
土匪的要求也不是很高,能夠得到三五鬥的小米,或者是上百文的銅錢,他們就會放人,畢竟殺人不是他們的本意,再說每次綁票都殺人了,他們的綁票也幹不下去。
貧窮讓米脂的農戶變得小心翼翼,他們将少的可憐的糧食和錢财隐藏起來,不要說土匪,就算是家人都找不到,土匪打家劫舍是得不到任何錢糧的,唯有采用綁票的方式,還能夠逼迫那些農戶拿出少得可憐的糧食和錢财。
官府根本不管這些土匪,此時此刻,就算是已經開始造反的陝西的農民,也沒有引發官府特别的關注,各級官府都想着報平安。
吳帆徽就是被同村的阿牛綁票的。
阿牛大名吳寶貴,比吳帆徽大六歲,還不到二十歲,地道的陝西延安府米脂縣馬鞍山村人,天啓七年末,家中父母餓死,縣衙的衙役依舊來逼迫繳納賦稅,吳寶貴一怒之下糾集了本村的三個年輕人,落草爲寇,開始了打家劫舍的勾當。
剛開始吳寶貴到外村和外鎮去謀生,不願意對本村的鄉親動手,不過他們很快發現,做土匪也不是那麽容易的,米脂縣大大小小的土匪十多股,都有各自的地盤,你要是随便闖入人家的地盤,輕則遭遇痛打,重則性命不保。
于是吳寶貴回到了馬鞍山村,幹起了兔子也吃窩邊草的勾當。
馬鞍山村靠近縣城,距離縣城不足十裏地,人戶稍微多一些,條件稍好的農戶也有一些,外地的土匪不清楚這裏的情況,不敢動手,吳寶貴是本村人,熟悉情況,在本村幹起綁票的惡事,很快成爲馬鞍山村的惡魔,遭受其禍害的農戶逐漸增多。
忍無可忍之下,當地和附近村鎮的農戶也曾經求助村中的耆老和裏正,甚至到縣衙去告狀,可惜壓根沒有人管這些事情。
有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縣衙的主薄大人起了善心,派遣縣衙的捕快來到村裏,調查吳寶貴的事情,可這些捕快不僅僅沒有去抓獲吳寶貴,反而是敲詐本村的農戶,讓農戶雪上加霜。
這就讓吳寶貴更加大膽了,甚至派人在村裏吹噓與巡捕房的某某有交情,官府不會管他,老實巴交的農民更是噤若寒蟬,隻能夠求菩薩保佑,不要讓吳寶貴盯住了自己家。
馬鞍山村有王姓和吳姓兩大姓,長年生活在一個村鎮裏面,相互之間都是有些交情的,若是認真的攀起來,基本都有着親眷關系,吳寶貴不顧忌親眷關系,也不顧忌老輩積存下來的多年友情,悍然在本村動手,也難怪遭遇到痛恨。
不過吳寶貴良知尚沒有完全泯滅,表現出來的一點,那就是他從未殺人,每一次綁票之後,吳寶貴會派遣專人到農戶家去讨要錢糧,胃口不會很大,有些人家實在拿不出來,表示一點意思,吳寶貴也就放人了。
想清楚這些事情之後,吳帆徽總算是明白了,爲什麽那個被綁票的少年,腦子裏面想到的是美美的吃一頓年糕,而不是想到被綁票之後存在生命危險。
其實少年吳帆徽和吳寶貴是認識的,兩家居住在同一個村子裏,相聚不是很遠,吳帆徽童年的時候,還曾經跟随吳寶貴去放羊,窮山惡水之地,條件太艱苦,貧瘠的土地根本養不活太多人,村子裏的小孩不是很多,能夠真正活下來的更少。
那時候馬鞍山村幾十個小孩子,彼此之間都是熟悉的。
吳帆徽沒有想到的是,綁票他的吳寶貴,此刻同樣是緊張的。
也許是因爲太熟悉了,少年吳帆徽被綁票之後的反應,也讓吳寶貴等人大爲惱火,大概是這個吳帆徽的體質不是很好,或者是遭受到不小的驚吓,被捆綁之後,哭哭啼啼不長時間之後,竟然閉氣了。
土匪稱呼的閉氣,其實就是暈厥,一旦遇見這樣的情況,被綁票的人死亡的可能性是很高的,那樣的情況之下,不僅得不到被勒索的錢糧,還有可能引發耆老和裏正的關注,甚至引發官府的追捕,被迫逃亡一段時間。
逃亡的日子是非常艱苦的,這段時間以來,吳寶貴聽說延安府各地出現了一些不要命的亡命之徒,這些人就是和官府對着幹,天不怕地不怕,甚至敢攻打縣城和州城,搶奪官府的錢糧,殺死州衙和縣衙的老爺,這可是不要命的勾當,抓住就沒命了,比做土匪危險多了。
吳寶貴等人可不想被抓到這樣的隊伍之中,也跟着去做亡命之徒。
好在少年吳帆徽閉氣不長的時間,很快就醒過來了。
這讓吳寶貴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可惜這口氣沒有送太長時間。
醒過來的吳帆徽,看上去與閉氣之前大不一樣,沒有繼續哭泣,也沒有表現出來畏懼的情緒,反而是張開嘴說話了,且态度很是激烈,好像是在罵人,說出來的某些話語,吳寶貴甚至聽不懂。
身爲土匪的吳寶貴,被吳帆徽的表現給吓着了。
都是本鄉本土的人,這個吳帆徽膽小怕事,平日裏都是畏畏縮縮的,這一次要不是到了沒有辦法的地步,吳寶貴也不會綁票吳帆徽。
綁票吳帆徽,吳寶貴甚至不必用繩索,大聲吼出幾句話,這個吳帆徽就縮成一團,聽憑他處置了,不過捆綁肉票是土匪的規矩,所以吳寶貴才會動用繩索。
吳寶貴的畏懼擔心,主要來自于一個流傳很久的傳說。
窮山惡水之地,連年遭遇災荒,農民拜神求佛非常的普遍,某家出現一個讀書人,哪怕僅僅是秀才,也被認爲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流傳在農民之間的故事很多,某某人有出息了,考中秀才甚至是舉人了,若是一貫表現都很好,那就是得到了觀世音菩薩的眷顧,點醒了文曲星的身份,某某人平日裏沉默寡言,看上去非常的普通,同樣考中秀才甚至是舉人了,那也是得到觀世音菩薩的眷顧,被神靈附體,從此一飛沖天了。
足足一個時辰的時間,吳寶貴一直都關注吳帆徽的表現,神情高度的緊張,他不知道吳帆徽爲什麽會出現如此巨大的變化,難道吳帆徽閉氣的這一會,被觀世音菩薩眷顧,得到好處了。
盡管容貌沒有絲毫的變化,但吳帆徽展現出來的氣質完全不同,比村裏的耆老和裏正都要盛。
吳寶貴的内心高度緊張。
這樣的人絕對不能夠招惹,要是得罪這樣的人,那是要遭受天打雷劈的,死後都不得安生,要下十八層的地獄,沒有資格再世投胎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