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帝讓人送走了羅萱,高坐殿上想着楚夏的局勢動向,不免心中惆怅:“父皇啊父皇,你可給我留下了天大的麻煩。”
卧榻之下,豈容他人鼾睡。趙匡胤這句話,誠可謂帝王的千古名言。
任何帝王都不會允許北原這種國中國的存在,而今的楚帝志向遠大,一心想要超過父親超過曆朝曆代最英明的君王,成就不世霸業。擁有這般雄心的他,越是如此。因故對于一直鎮守北疆的北原羅家,這位高高在上的楚帝表面上優待以及實際充滿了忌憚,将之視爲一把随時随地都能傷到自己的雙刃劍。甚至暗地裏埋怨他那給世人敬稱爲楚夏最有爲最出色的皇帝,認爲當初就不應該縱容羅家入主北原,導緻今日他的困局。依照他的想法,當初就應該削了羅褚梁的兵權,将他困在封都,成爲翻不起大浪的甕中之鼈。
好高骛遠,是東方勝對于當今楚帝的評價,事實也是如此。
他哪裏知道當初楚夢熊同意羅褚梁遠走北原,實在形勢所迫。羅褚梁對于楚夏有再造之德,楚夏現在的固有疆土七成是羅褚梁率衆攻克下來的。他擅于治軍,麾下三十萬百戰之師,大多數都是他自己拉起來訓練成形,隻爲他一人号令而遵從。
當時隻要羅褚梁說一句造反,三十萬大軍不說反三十萬,至少二十五萬是闆上釘釘的事情,而且還是其中最爲能戰能打的軍隊。
羅褚梁不敢反不能反,同樣的楚夢熊亦不敢對羅褚梁動手,一但逼得羅褚梁真的造反,就算正面與他硬剛都未必取勝,何況他還可以舉衆歸順西秦、蒙元這兩個選擇,一但羅褚梁做出這個選擇,楚夏立亡國也就不遠了。這其中的關鍵錯綜複雜,當時現今的楚帝還未任命爲太子,成爲政治中樞對此自然不夠了解。
楚帝隻是本能的覺得在北原做大的羅家不好對付,卻不知當初鋒芒畢露的羅家,隻要高興,随時随地都能讓楚夏基業覆滅。
“将秦相給我叫來!”這想來想去,楚帝還是覺得有必要找秦惘之來商議一下,對于羅家的未來,他委實有點不放心。滿朝文武,對于先帝楚夢熊敬若神明,将他不動羅家的的遺願視爲聖人之言,不敢忤逆,也隻有秦惘之真正能夠配合他籌謀對付羅家的計策。
秦惘之身爲宰相,平素處理公務的地方就在宮裏,而且離皇帝的議事廳不遠方便随時随地聽候召喚。不過一刻,秦惘之已經來到殿下,行禮問好。
楚帝随意的擺了擺手道:“就你我君臣兩人,無需多禮。朕聽說,令郎在擂台上敗給了郡馬?”
秦惘之不以爲意的道:“郡馬天資不凡,犬子哪裏是他的對手,三兩招就給打敗了,讓陛下見笑了。”
楚帝道:“趙宮看了當日的比試,對于郡馬評價極高。說隻要不發生什麽意外,未來的武道扛鼎之人,必有他一席之地。同樣的話,他形容過羅萱。也就是說,認其發展,郡馬郡主這一對夫婦,将會擁有半神的實力,甚至更上一層也猶未可知。放眼我楚夏,這些年湧現出的英傑,也隻有令郎能夠與他們一比,若是他們成長起來,對付羅家更是千難萬難了。當初你出謀,想讓北原内讧,現在看來,沒有什麽效果。”
楚帝特地任命孫奕爲定安城主,表明對孫奕功績的肯定,其實别有用心。定安城是北原僅次于武威城的重鎮,也是通往南方楚夏的門戶,過往兩地的商旅也必經定安城。對于北原有着至關重要的戰略意義以及商貿價值。北原的重要性,不亞于北原王府落座的武威城,定安城主依照規定是由朝廷任命,但主簿、司馬由北原方出。主簿掌行政、司馬掌軍隊,而城主管主簿、司馬。也可以想象,安定城主一般是給主簿、司馬架空的角色。
而孫奕根據他們得到的消息是才疏學淺,很多常識都不懂,武藝更是低微,由他當任定安城主必然不能服衆,隻怕依舊會成爲主簿、司馬的傀儡。若在這時,有人暗中挑唆,孫奕與定安主簿、司馬的關系,到時候羅萱若幫孫奕,将會寒了老人的心。若是不幫,羅家後院起火,孫奕可能會倒向楚夏這邊,一舉兩得。
隻是孫奕在封都的表現,哪裏是他們消息中的那個人物,以他的天賦能力,就算因爲資曆的緣故不能立刻服衆,也不至于成爲受氣的傀儡,爲他們所用。處理得好,反而讓安定城更加的穩固,大有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感覺。
秦惘之道:“臣下當初也料想不到郡馬有這般能耐,現在想來也是失策。不過定安城主從開始到現在都是完全無用的棄子,如今棄之也不覺得可惜。陛下顧慮的對,羅家後患無窮。陛下天縱英才,自是無需在乎,然楚夏想要千秋萬代就必需削了羅家的兵權以及他們在北原的地位。還有月餘,便是陛下壽誕。不如将郡主、郡馬他們暫時留在封都……根據臣探得的消息,北原似乎有些不平靜。羅萱處置沈風的方法,引起了部分沈風舊部的不快,打算趁着羅萱不在北原的時候弄些事情。也許可以利用一下,讓他們鬧得大些,就算傷不了羅家根基,也能在他們眉頭上燒把火。”
楚帝一聽來了精神道:“好,就這般定了,秦相好好處理此事,莫要讓朕再次失望。”
秦惘之深深作揖道:“臣定當遵命。”他告退走出大殿,看着天邊烏雲蔽日,想着當下混亂的局面,心念百轉,腳步卻是輕快堅定。
羅府,羅萱很快得到楚帝傳來的消息,讓他們過了壽誕再走。
羅萱一臉爲難的找上了孫奕道:“陛下盛情難卻,父帥又讓我早些離開,這可如何是好?給我定個主意!”
孫奕意外的沉吟片刻,想了想道:“你覺不覺得古怪?”
羅萱神色微動:“什麽意思?”
孫奕道:“我們的關系說實話跟楚帝沒有那麽融洽,友好是表面的。爲什麽要刻意将我們留下來?”
“你是懷疑北原出問題了?”羅萱皺了皺眉。
孫奕搖了搖頭道:“如果隻是陛下當方面的強留,我也許會這麽想。可在這之前我那嶽父大人也特地讓我們回北原,兩件事合在一起考慮就有問題了。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嶽父大人知道北原有情況,讓你回去主持大局,另一種可能是封都會有大事發生,北原才安全。他是護女心切……你覺得那種可能大些?”
羅萱毫不猶豫的道:“那我們就不走了?”
“當然!”孫奕眯眼笑道:“舍命陪夫人!”
羅萱白了他一眼,對于那“夫人”二字,卻也沒有反駁,反而有些甜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