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書房,周遭的氣氛沉重如水銀,陸宏站在太子的書案前,不自覺哆嗦一下。
因爲方才那個向來和聲細語的太子殿下,突然一拍書案,砰的一聲,比他驚堂木還響。
也難怪,陸續的有百姓到大理寺,和個個府衙門前喊冤,替永安公主喊冤,都說這旱天就是上天的警示,太子抓錯了人,讓太子把永安公主放了。
國之儲君,一言九鼎,豈能說關人就關人,說放人就放人,關人是真的有成書之案,還有禦使死谏,放人什麽理由?
就老天給警示就放人了?那還要大理寺這些刑典之所幹什麽?好人壞人都交給了老天爺得了。
于公,陸宏是很反對這種聲音的,簡直就是對他十幾年來兢兢業業辦案的亵渎,與私,他當然希望永安公主能出獄,那些書他回去看過,言辭激烈了些,要說觸動那些酸儒的利益差不多,反書,就有些冤枉。
可看太子這态度,是不想輕易放人。
太子發洩一通,心中還是堵堵的,他擡起頭看着陸宏:“有沒有可疑人物?不是有人在煽動民心?都是自發的嗎?”他那個表妹,慣會玩這樣的伎倆。
陸宏道:“越禁百姓越不依不饒,源頭查不到。”
就算是有人煽風點火,到現在這個程度,大家盼着雨已經盼紅了眼,隻要是有可能下雨的方法,都願意嘗試。
況且永安公主又不是惡人,現在每天有多少人排着隊到永安公主的店鋪後面去提水啊,沒有永安公主,這旱情會更嚴重。
放永安公主出獄,已經是全民的心聲了。
太子也有錦衣衛的情報,他知道,自打金河求雨失敗,他就已經處于劣勢了。
他的好表妹再稍微使一點點手段,就能鬧的民怨沸騰。
她不就是想讓他屈服,放她出獄嗎?
他可是太子,如果連個女人都赢不了,以後如何赢得天下。
太子已經暗暗下定決心,就不放林孝珏出來,他不信這旱情真的是爲林孝珏鳴不平,要知道林孝珏入獄的時候天就已經是旱的了。
想及此,他擡起頭交代陸宏:“發通告下去,天災與永安公主無關,既不是永安公主引起的,也不是因爲公安公主冤枉,蒙古草原也在鬧旱災,不然怎麽會有邊境之戰?他們鞑靼和蒙古,可不相信永安公主。再有怪力亂神者,刑獄伺候。”
陸宏領會了太子的意思,就退下去了。
過了一晚,太子沒聽說百姓收斂,但也沒有擴大失态。
接連三日亦如此。
其實百姓就是想要一場雨,隻要能下雨,他們才不會管永安公主出不出來。
太子如是想着,也認爲百姓不會鬧的太過火。
怎麽說他都在積極抗災,比父皇在的時候還認真呢。
又過了五日,旱情還是繼續,百姓的抱怨一如往常,不過這時候,太子已經顧不得旱情的事了。
西北來了信件,皇上到達大同,鞑靼就跑的沒影了,于是皇上如之前一樣,帶領軍隊深入草原,可是沒找到鞑靼部落,皇上自己病了。
信上說已經接連五日不起,算算信件到答京城的日子,這些天,不知道是不是更嚴重了。
太子心沉沉的,如果父皇死在外面,交接的旨意趕不回來,朱高燧趁機謀反怎麽辦?
他趕緊叫來馮公公和錦衣衛的心腹,這個消息一定要封鎖住,不能傳到外面去。
交代完,太子獨留下馮公公,這個太監在他小的時候就跟着他,是比父皇還值得信任的人。
太子道:“下旨讓韓大人從江西回來,他是内閣的人,還管着禮部。”萬一父皇真的有好歹,别的内閣大臣他信不住,需要韓大人幫他寫诏書,登基的相關流程,也得韓大人回來組織。
馮公公當然希望太子早日登基,他聽得血熱沸騰,說是的時候聲音都有些激動。。
太子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着他,他的父皇,還不見得會死呢。
馮公公也知道這一點,忙收斂了想法。
想正事,萬一皇上駕崩了他們需要做什麽。
當然最重要的是封鎖消息,讓太子順利登機,方才派出去的人就是封消息的,京城沒事,那萬一消息直接從西北傳出來呢?
馮公公想到這裏,手撫上胸口道:“殿下,聖上那邊不會公布病情嗎?”
太子用看傻瓜一樣的目光看着馮公公;“行軍在外,最怕軍心不穩,别說宣布,恐怕不是父皇身邊伺候的人,都不能知道消息。”他之所以能收到消息,是因爲父皇身邊有可靠的眼線。
馮公公更急了:“就是啊,聖上不可能大肆宣揚自己的病情,但是萬一聖上身邊有雲南的人呢?會不會通風報信?”
方家敗了,少施家垮了,江西案扯出來的都是方家的餘孽,給朱高燧斂财的,但是現在都露出了馬腳,朱高燧的實力會越來越小。
他能翻盤就得需要一些特殊時期,父皇病重,這算一個,若是他不能及時得到消息,他的勝算就沒多少。
太子聽了馮公公的話微微颔首:“西北那邊也要封鎖,再去派些人過去,一旦有人去雲南送信,或者有可疑的人接近父皇,全部不留。”
甯可殺錯,也不能放過。
馮公公見太子下了狠心,不安的心放下一半,他的太子殿下别看表面溫和,也是個殺伐果決的人,這就好,這樣的人不容易吃虧。
那麽西北那邊放不下的也就隻有一件事了。
馮公公聲音低下去:“殿下,李固信就在聖上身邊,他跟永安公主,那是纏綿的死去活來,您囚禁了永安公主,他還能一心一意爲您效勞了嗎?”
太子挑了挑好看的眉毛:“你是擔心這件事啊?”
馮公公見太子表情輕松,讨教似的彎下腰:“殿下這意思,是已經想好了對策?”
林孝珏都關了多久了?若是沒有對策,李固信早知道。
李固信,風少羽,周敬之,還有他的寶貝兒子,可都在西北呢,如果知道林孝珏被關了,還不得回來聲讨他,怎麽可能還盡忠。
太子笑道:“有人已經替本宮把消息都封鎖了,周家那邊送給西北的信,一封也到不了他們手裏。”不光是周家,是京城這邊所有關于林孝珏的信,李固信都收不到。
也不準寫信出來,皇上重病,書信往來都有洩密嫌疑,誰也不會這個時候較真。
馮公公見太子這樣胸有成竹,很是好奇,到底是誰有這麽大的本事,連李固信等人的信件都可以截留?
太子這時候把西北的信件又展開看了一遍,也隻有他父皇最信任的人,才能在這個時候發揮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