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大堂已經升起。
林孝珏見門口圍了呼啦啦一片人,硬是擠進去,方顔夕行動不方便,讓下人背着往裏進,她們沿着林孝珏走過的路徑,若是中途有人擋住了,方顔夕就會用簪子惡狠狠将人紮開,然後讓背着的婆子硬闖。
終于到了最前排,林孝珏找到被衙役擋在門口的流銀:“怎麽樣了?”
流銀見是公主來,并沒有表現出意外之前,道:“方貴妃說要作爲方顔諾的親人來聽審,本來爺說涉及到的是自家私事,還與方顔諾名譽有關,求陸大人不要公開審理,可是貴妃娘娘反而不幹了,非要爺當着衆人的面将事情說清楚,換方顔諾一個清白,不知道貴妃娘娘是怎麽想的,難道她不怕爺手裏的證據?”
林孝珏凝眉不語,神色十分沉重。
早已追上來的方顔夕在仆人背後冷笑:“因爲姑姑根本就不怕,反正方顔諾已經死了,但是靖江王可是活着,對誰有影響,一目了然,姑姑當然不怕人多。”
流銀看向林孝珏:“公主,她說什麽?什麽跟靖江王有關?”
林孝珏低聲道:“恐怕事情要鬧大。”
方顔夕在背後罵道:“還鬧大什麽?快去阻止表哥啊,你怎麽越來越蠢了,就你這心智,還能配得上表哥。”
林孝珏聽得耳朵發膩,回頭用警告的目光看着方顔夕。
漆黑如墨的眸子像是鋒利的寒刃,要将人淩遲一樣,方顔夕卻不怕,道;“你不喊,還等我我幫你說吧?”
說完朝着堂上喊道:“不告了,我們不告了。”
突兀而尖利的女子聲音起,四周人先是吓了一跳,接着一片嘩然。
陸宏威嚴的聲音傳來:“何人在外喧嘩?”
林孝珏站到門口:“陸大人。”
雖然離得遠,但是有人通報啊,陸宏聽聞是林孝珏,不一會傳來聲音:“有請永安公主。”
衙役們讓開一路,林孝珏走在前面,方顔夕讓仆人跟在後面,本來衙役們是要攔着她的,她叫道:“沒聽見,方才是我喊的。”
衙役們隻得讓她和仆人進來。
突然兩個恨不得對方死的死對頭一起出現,堂上認識的人都露出詫異之色。
陸宏讓人給林孝珏賜座。
方顔夕不滿道:“大人,民女有腿疾,也要座位。”
陸宏道:“你家人爵位已空,又沒有官職之人,你一介草民,豈能讓座。”
方貴妃是在簾後的,聽了不滿意了,道:“陸大人,方顔夕又不是犯人,且是殘疾,難道大人執掌刑獄之事,就沒有人性了嗎?”
陸宏聽完後回過頭讓衙役給方顔夕搬了一把帶靠背的椅子來。
等人都坐好了,陸宏道;“方才爲何在外喧嘩?”
方顔夕給林孝珏一個催促的眼神。
可林孝珏大搖大擺的坐在主位席上,像是看不見。
方顔夕氣得三魂七魄都快沖出來罵人,這人是不是瞎啊?
她隻得替林孝珏說:“不告了,我表哥不告堂姐了。”
路宏看着李固信。
李固信因賜座沒要,就一直站在堂下,此時正好在方顔夕身邊,他用莫名其妙的目光看着方顔夕。
方顔夕見昔日愛慕的男人俊顔無改,桃花眼勾人的輪廓還是讓她舍不得移開目光,她柔下聲音道:“林孝珏知道是怎麽回事,表哥,我這次真是幫了他們周家大忙,你先把訴狀撤回,之後的事,我再細細跟你說。”
李固信道:“方顔諾在成親之前就與他人有暧昧,她又不心儀與我,我們堂都未拜,如今證據确鑿,我要與她解除之前的婚事,撤訴,還如何解除?”
方顔夕急問道:“已經傳看證物了?”
李固信道:“剛好呈上信件,等待陸大人拆閱,你就喊了。”
阿彌陀佛,還沒有拆閱。
方顔夕一個勁的給林孝珏遞眼色:“你倒是說話啊,再完了就來不及了。”
林孝珏看她一眼,然後看向對角的陸宏,道:“大人請看證物,盡快給本宮驸馬一個公道。”
“什麽?”方顔夕尖聲道:“你瘋了?”
方貴妃在簾後,手也有些顫抖,之前是方顔夕跟她說的,盡管鬧大,最後李固信也不會告,林孝珏還得乖乖給方顔諾磕頭敬茶,可是林孝珏都來了,怎麽走向跟預想的不一樣?
林孝珏沒理會方顔夕,道:“請大人給好人一個交代。”
李固信也道:“請大人觀看證物。”
陸宏用銳利的目光掃過方顔夕,看得方顔夕心驚膽戰,随後陸宏低下頭将信件拆開。
逐封逐封的看了一遍,越後眉心的凝重之态越重。
方顔夕随着陸宏的目光上下晃動,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最後陸宏搖搖頭:“确實有不清楚的關系,隻可惜不知道這是誰的筆記,本官看着眼熟,但仔細一看,又不是,所以……”很遺憾。
之前已經有丫鬟做認證,若是能找出物證的手寫者,那這官司就更妥了。
不過這樣也夠了。
丫鬟是方顔諾當時的丫鬟,沒人受刑沒有被逼迫的感覺,就可以采信,而且李固信到底沒有跟方顔諾拜過堂,這已經是最有利的證據了。
見陸宏放下信後對李固信微微颔首,然後擡起驚堂木,憑着方貴妃的知覺,她預感到,陸宏要判婚姻無效。
那她來到這裏做什麽?還叫了這麽多人看,是要人看他們方家女子不檢點的笑話嗎?
她還是貴妃呢,這種不好的名聲如何擔得起。
“慢着。”方貴妃在簾厚高聲喊道。
方顔夕聽了心中一突,她知道姑姑要幹什麽。她想要阻止卻還心存僥幸,因爲她太不想看林孝珏以蘭君垣嫡妻身份高高興興的成親了。
當然,方貴妃也不是她能阻止的。
陸宏不滿方貴妃的中途打斷,回頭看向簾幕:“貴妃娘娘何意?”
方貴妃聲音不大不小:“顔諾是冤枉的,這些信都是靖江王寫給她的,她是被靖江王勾引,并不是自願,是靖江王害了她,所以大人可以宣判李固信跟諾兒婚姻無效,但是諾兒絕不是騙婚,罪魁禍首是靖江王。”
說完,方貴妃覺得心裏的濁氣都吐了出來,是啊,無效就無效,但是靖江王也别想好過,靖江王是周家姑爺,林孝珏想當嫡妻才鬧出這些事,現在影響到了周家老五,難道林孝珏有好日子過。
那就大家都别過好日子了。
方貴妃話音剛落,四周就如燒開的油鍋落了水滴,炸開了,托永安公主的福,周家每個女子都很有名氣,再有兩個和離女,靖江王也不是無名小卒,人們很快捋清這裏面的關系,原來駿馬前妻之死,跟公主的姐夫有關,這可真是一場好戲。
方顔夕聽着周圍的議論聲,那擔憂的情緒逐漸回落下去,這樣也好,看林孝珏不聽勸告如何收場。
就聽陸宏匪夷所思的咦了一聲:“靖江王的筆迹本官見過,這個筆迹是很像靖江王的,但是不是他,靖江王寫諾的言字邊,是十分有特點的,故意用力,練字沒有個十幾年的人,根本學不會。”
方貴妃聽了大驚:“你胡說?怎麽可能不是靖江王?”方言夕明明告訴她是靖江王跟方顔諾,方顔夕信誓旦旦,她們堂姐妹之前經常在一起,所以方顔夕知道經過,這怎麽會有假?
陸宏聽到質疑聲,沉下臉:“本官最喜字迹,靖江王書畫雙絕,本宮怎麽會不留意,這絕對不是靖江王的字迹。”
方貴妃傻了,站起來要去叫方顔夕,之後想到這是大堂,礙于身份又不好見人,叫道:“方顔夕,你說。”
林孝珏也看向方顔夕:“是啊,方才方小姐也對本宮說是靖江王跟方顔諾有關系,怎麽字迹又不是?”
方顔夕被看得頭皮發麻,周身的汗毛都豎起,不不,絕對不能承認,承認就死定了,方顔諾愛慕靖江王是真,但是靖江王知不知道有方顔諾這個人都是個問題。
信件都是她請人冒充靖江王的筆記寫給方顔諾的,就是因爲她知道方顔諾的秘密,她要利用這個秘密,毀了方顔諾,因爲那樣一個賤人,根本配不上表哥,這世上除了自己,誰都不能搶走表哥。
方顔夕怕事情敗露,急的一頭汗,最後道:“這是方顔諾親口說的,還能有假?有假也是方顔諾的事,我隻是把我知道的說出來,至于是不是,又是誰,這不是大理寺卿的職責嗎?”
陸宏點頭:“是本官的指責,所以此事既然涉及到靖江王,就不能這麽糊塗過去了,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也不侮辱王爺名聲。”
林孝珏和李固信同時颔首。
方顔夕心已經跳到嗓子眼,問道:“那大人又知道是誰?”
“不知道就查,查案也是本官的職責之意。”
說完丢了令牌給衙役:“去請靖江王,将事情經過給王爺說清,看王爺如何安排。”
見衙役轉身,方顔夕緊緊攥緊了衣角,告訴自己不用怕,就算靖江王來,也隻能證明不是靖江王,那就是另有其人,可誰能知道另有其人是她呢?當年寫信的時候怕人知道根本沒加落款,落款都是自己後添的,這樣就算書寫先生也證明不了什麽,而且都五六年了,書寫先生早就不在了。
當方顔夕長籲一口氣的時候,兩個衙役突然停住了,門檻走進來一位女子,手裏捧着夾笥:“陸大人,本宮這裏有證據,可以證明我家王爺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