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清揚的死,引來了種種猜測。
最多的,還是跟她之前的婚事有關,是不是不願意遠嫁,所以自殺了?
顯然的,不明真相的人們,隻認爲她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鍾家平息謠言的能力也不強,拿不出鍾清揚是真的病死的證據。
于是謠言越演愈烈,并且開始尋找罪魁禍首。
說南公子不是的人相對少一些,他的罪過也隻是第一次退親。
責怪照哥和紀詩的人最多,要不是這二人勾搭成奸,好端端的日子,男的怎麽會不過?
休妻之後緻人死,照哥簡直罪無可恕。
紀詩就是狐狸精,跟紀老住的房子常常被人攻擊,無法的,她們隻能用搬家來躲避這場災禍。
這麽多人有苦無處訴,讓林孝珏十分憤怒。
這日林孝珏去東宮給長皇孫講課。
下了課,問了太子的去向,長皇孫的大半說太子在殿裏處理公事,現在皇上将七成的國事都交給太子處理。
林孝珏來到殿外,讓人通傳。
不一會的功夫,掌事太監就笑臉迎出來;“公主殿下,太子請您道書房議事。”
太子的書房在大殿的西側,之前林孝珏來過一次,再進來看,屋裏的大緻風格沒有變,就是各地的縣志冊子多了。
太子坐在格子櫃前的平案後,目光看着門口,是在等着她吧?
林孝珏走到他跟前行禮,然後打量一下四周;“殿下看了這麽多縣志?”
太子聽她語氣意外,她本是水波不興的黑眸靈動的眨了眨,像是一隻好奇的小動物,摸樣十分惹人喜歡。
隻有提到這些事的時候,她才會在他這裏表現出興趣。
太子笑道:“看縣志,可以了解到各地民生和風土人情,比看四書五經,對治國還有用。”那笑容儒雅溫潤,聲音有極有磁性,讓人不得不心生好感。
他說完,指着自己對面的椅子讓林孝珏坐。
林孝珏坐下道;“這種縣志并不能全信,殿下沒有發現?上面記載最多的是貞節牌坊和烈女事迹,一個國家,隻有男人無能才要不斷的表現女人貞烈,這是一種綁架,就拿蒙古入侵中原的時候講,男人打不過蒙古兵,但卻敢殺害和毆打跟蒙古男人有過關系的女人,認爲她們失貞,丢盡了國家的臉,但是真正丢臉的是誰啊?把所有罪名都扣在女人頭上,這是史學家,文學家,男人,慣有的推诿伎倆,因此,我認爲這貞節牌坊就應該廢掉。道德經說,不尚賢,使民不争。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爲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不斷的吹捧貞潔女子,那那些不得已要改嫁的女子就要低人一等,憑什麽啊?她們不改嫁是選擇,自己的選擇,高尚到哪裏去呢了。”
太子愣愣的聽着林孝珏的指責。
心想,本宮可不是找你噴口水的。
他笑了笑,掩飾住尴尬,道:“是這樣,那上面有許多内容刻闆無味,以後讓人多添些國計民生在上面。”
林孝珏道:“也是,一時半刻,這貞節牌坊都不會消失。”
女人失節是不能從一而終,男人失節是侍二主,儒家那一套之所以曆朝曆代都特别有市場,就是因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有規矩。
要取消對貞節牌坊的歌頌,就好似鼓動男人對朝廷不忠一樣,動搖了君臣之道的根本,太難了。
她說完,無聲的歎口氣。
太子道:“怎麽?妹妹遇到什麽事了?”
林孝珏微愣,道:“我還真有一件事要跟殿下吐苦水。”說着将一本折子從袖子中拿出來,推給太子:“您看一看,再做判斷。”
太子過目之後,臉色頓時變得肅然,擡頭問道;“你覺得本宮應該如何做?”
林小姐道:“我想這件事辦好了,聖上手裏那三成國事,會有兩成都交到殿下的手上,還有一成,就是邊防了。”
太子微微颔首:“本宮對妹妹深信不疑。”
外面細雨蒙蒙,皇上一身黃綢中衣,頭上裹着玉帶,負手站在窗邊。
因爲看不見他的神色,因此不知道他在看什麽,想什麽。
但記憶中那高大的身影肩膀竟然前探了,這是衰老的症狀,顯得他背影是那麽孤獨落寞。
太子進到門裏,見隻有大劉公公在一旁候着,推着椅子上前一些,喊了聲:“父皇”
現在不是中午,但是皇上顯然才從床上起來,太子不确定該不該問一下皇上的身體狀況。
正思考着皇上聽見他的聲音轉過頭;“你來了?“
語氣淡淡的,聽不出悲喜,肅然沉寂的臉,面色有些黑。
那句問候生生咽回到太子肚子裏,他低頭道:“父皇,兒臣要跟您說說太妃的事。”
他遞了奏請,要面見皇上議事,皇上并沒有拒絕他。
但很明顯的,皇上劍眉立了起來,不過他還是屏退了大劉公公,然後居高臨下的立在太子面前,:“你要說太妃什麽事?”
太子心頭一陣慌亂,他很不喜歡獨自面對自己威嚴的父親,但想到林孝珏的話。
硬着頭皮道:“難道父皇還看不透嗎?鍾家小姐的死,十有八九是太妃娘娘促成的,門不當戶不對的婚事,她也會保媒,還有之前永安公主和李指揮使的婚事,硬給人家塞了個方顔夕,父皇,如此名不正言不順,太妃娘娘雖然沒有幹政,但已經擾的人心不安,若是還縱容下去,怕是難以服衆。”
皇上聽了陡然間大怒:“你要參太妃?你知道她是誰?”
她是父親的親娘,是自己的親祖母。
太子一開始若是還有顧忌,那麽話已經說出去了,反而有種豁出去的感覺。
他仰頭道:“父皇,不管是誰,錯就是錯,對就是對,難道鍾家小姐的死,真的是照哥的問題嗎?好端端的,她賜什麽婚?”又道;“您要是一直不管,那就隻有兒臣替您管。”
皇上吼道:“你放肆,朕還沒死呢,這皇位還不見得是你的,你就來當朕的家?”
太子道:“兒臣當的不是父皇的家,兒臣要治理的是整個天下。”
他話音剛落,皇上反手将窗下案上的書摔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