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夜春風來,街上的柳樹都冒着綠意,貓耳朵胡同一角,傳來鑼鼓喧天的唱戲聲。
今日是城南總兵張懷富的壽辰。
張懷富四十五歲,個性張揚喜歡鋪張,所以請的吉慶班的水生來唱堂會。
本來張家沒有這富貴,張懷富的妹妹在十四年前嫁給鍾姓的伯爺做續弦,那伯爺有親王當連襟,所以在王爺手下吃到不少好處,順帶着張懷富也能分一杯羹。
張家就日漸有起色。
到了今日,家門大開,雖然請不來王爺公候,不過幾位伯爺還是到場了,在京城這樣的地界,算是中等偏上人家。
鍾夫人是帶着兒子一起來給哥哥賀壽的,張家富貴因她而生,回娘家就如衆星捧月般,主,客都把她圍在中間。
鍾夫人是響快人,跟女眷們聊得十分投機。
不知是誰提到鍾家少爺還沒有定親。
張家嫂子忙到;“我們清越可不能随便就定親,那得好好挑着。”
鍾夫人道:“家事什麽都無所謂,長相可不能馬虎,最不濟也得像陳國公世子夫人那樣的,否則先不急。”
陳國公世子夫人不就是鼎鼎大名風少羽的夫人?那是定國公的小女兒,永安公主的堂姐,永安公主相貌已經不敢肖想了吧?
那世子夫人比永安公主還要更勝一籌,梨窩淺淺,眸光明媚,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
美人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哪有那麽好找?
衆人聽鍾夫人要求這樣高,便都不做聲了。
關鍵有人見過風少羽,濃眉大眼,英姿飒爽的少年,可是在座的各位除了親人,誰也沒見過鍾家少爺。
不是至親家的宴請,從來不出門的人,能跟風少羽媲美嗎?
有人坐的離鍾夫人比較遠,私下裏打聽着。
可是衆人都搖頭:“沒見過。”
“沒見過。”
“今天來見過嗎?”
“今天也沒見着,不知道在那間廂房休息呢……”
當然誰都不能對鍾夫人說,把鍾少爺叫過來看一看,這樣就太失禮了。
鍾少爺也沒有這個義務配合。
于是鍾少爺到底長什麽樣,還是勾起了大家的好奇。
戲班的化妝間窗外,一個身形瘦小的少年趴在窗口看着屋裏上裝卸妝的戲子,神色十分投入。
這少年臉頰很長,中天比天庭和下巴占據臉的位置都多,眼睛狹長一條縫,眉毛稀少,看起來怪異又蒼老。
戲班有人看見他,喊了一聲:“幹什麽的?不許偷看。”
那少年便靜靜的站在窗下,冷漠的看着對他大喊大叫的人。
他雖行爲猥瑣,但穿着錦衣華服,那衣服顔色還十分鮮豔,繡滿了花紋,比女子服飾還要精緻,戲班的人也不敢真得罪他。
便問道;“你是什麽人?在這裏幹什麽?”
那少年不說話,想了想,轉身便跑了。
戲班的人看着他的背影罵了一聲:“跟個二椅子一樣,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孽障。”
他哪裏知道,他罵的人正是鍾夫人的獨子,鍾清越,也正是後院婦人們正在議論的對象。
鍾清越一口氣跑到院子後面的庭院,庭院裏栽種了兩顆杏樹,此時杏樹的枝桠上鼓着小苞,那是花苞,不過日子不到,此時不細看還看不出是花苞。
但原本灰暗的枝條皮色已隐隐範了暗紅,這就是生機。
鍾清越抱住樹幹,想着方才看到的戲子,嘞了頭發,杏眼如波,天然一段風流在眉梢,真是天人一般。
那也是個男的,爲什麽人家能長得那麽好看?
鍾情越突然間心灰意冷,慢慢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腳尖。
忽地身後傳來略微低沉,但十分有磁性的女子聲音:“鍾少爺,您有許多煩惱吧?介不介意對我說,我幫你解決你的煩惱。”
鍾清越回頭一看,來人皓齒明眸,清麗無雙,一身茶色衣裙,裙擺在微風中偏偏起舞,如月宮嫦娥下凡。
鍾清越微張着嘴,看的癡了。
“你很羨慕我嗎?”
來人又問,鍾清越一個激靈回過神,撒腿就要跑,可是他又舍不得,三步一回頭的看。
來人呵呵笑;“我知道,你很羨慕我,其實你是個女孩子。”
鍾情越如遭雷擊,回頭詫異的看着來人:“你是誰?”他問道,這詫異中還隐隐帶着掩飾不住的激動。
那月宮仙子一般的女子道:“我是個大夫,我知道你很痛苦,你其實是個女孩子,但偏偏是個男兒身,你很想成爲女孩子嗎?我可以幫你。”
鍾情越慢慢跪下去,對着女子磕頭;“你是仙女?”
“不。”來人臉上帶着笑意:“我是大夫。”
“大夫?”
“是的,我是大夫,所以我能幫你恢複你的身份,你是女孩子,應該這麽說,你是男孩子,但是你的心裏,住着女孩子,漂亮的女孩子。”
鍾清越激動到臉頰的肌肉顫抖:“你怎麽知道?你怎麽知道?沒人懂我,沒人說我是女孩,可是我是女孩子啊,我要成爲女孩。”接着他嗚嗚大哭起來。
從懂事開始,他就覺得跟身邊的人不一樣,他明明喜歡女孩子的衣服,喜歡跟女孩一起玩她們的遊戲,喜歡戴花,喜歡打扮,甚至,他會和女孩子一樣暗戀家裏的小厮。
等再長大點,他想被小厮壓在身底,跟小厮永遠在一起。
可是小厮不理解他,身邊的人都不能理解他。
母親勒令他不許再和丫鬟小姐們一起刺繡踢毽子,還不準他穿花衣服。
于是他變得孤獨,不願與人接觸。
他羨慕那些生來就美的女孩子,喜歡偷偷的看她們,還羨慕那些戲子,哪怕讓他穿一次戲服也好,唱戲的都是男人,可是他們可以光明正大的扮成虞姬,貴妃,公主。
他不行,他是伯爵府的少爺,母親說行差踏錯一步,名聲就全毀了。
母親不能體恤他,就以爲他喜歡漂亮的女孩,所以拼了命的要給他找媳婦。
其實他自己就是女孩,他隻是想成爲女孩而已。
“仙女姐姐,你幫幫我,你救救我……”
對面的女子慢慢走到他面前,将他攙扶起來,用溫柔的目光看着他:“老天跟你開了個玩笑,所以我會幫你,但是你要聽我的話。”
鍾清越擦幹淚痕:“您讓我做什麽我都答應,隻要您能讓我變成女孩。”
“好,那你先跟我過來,我細細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