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凄涼,青黛的新墳埋在林孝珏山上的半山腰,正好有一塊空地。
招魂幡随風呼啦啦飛舞,不遠處烏鴉一樹,啼着哀傷的曲子,到處都是散落的紙錢,氣氛莫名的凄涼。
許文馨府上的兩個人已經走了。
魚玄機傷心不已,跪在墓碑前說是要呆一會。
這喪事林孝珏叫來街上趙庭芳幫忙辦的。
她讓趙庭芳将無關的人都帶走路上去。
自己留下來陪魚玄機。
魚玄機已哭的嘴唇發白,回頭見公主背對着她,抱膝坐在草地上,哽咽道:“公主您在想什麽?”
林孝珏擡頭看着坡下,新植的果樹枝幹稀疏,能看見林子裏新起的坐坐新墳,有十三個。
這是她讓人在亂葬崗撿回來的屍體,挑新鮮的,解剖完再縫好了埋起來,不知姓名,不知家鄉來曆,更無人問津、
她搖搖頭道:“我在想我是誰,我從哪裏來。”
魚玄機停止了哭泣:“您是誰?您是公主啊。”
林孝珏回過頭看她:“是啊,可是我還是不知道我是誰。”
草地裏她倏然一笑,明亮的眸子裏像是跳躍了小火焰,很快的那火焰變成了點點淚光,像是山間的精靈一樣脫俗出塵。
所以她從哪裏來?
或許她真的是個神仙。
魚玄機又忍不住想,公主總是不停的忙碌着,或許就是爲了不讓人自己有時間傷心吧?
她拍拍膝蓋上的灰塵站起來。
“公主,咱們走吧?”
林孝珏道:“你可以陪她,我陪着你。”
魚玄機搖搖頭;“以後我會有很長一段時間陪她,現在還得過着自己的日子。”
她有人管制,也不能一直在外面不回去。
林孝珏站起。
剛一擡頭,瞥見坡下草叢中有個白影。
“是誰?”
魚玄機心頭一跳,林孝珏已撒開長腿追了過去。
那人聽見聲音回頭就怕,身形碩長但纖瘦,一身白袍帶着飄飄白巾,顯然是個男人。
林孝珏喊道:“你站住,我知道你是誰。”
前面的身影倏然一聽,回頭看她的目光滿是驚慌。
林孝珏心頭哎呦一聲,竟然是他。
她根本不知道那人是誰,不過是順嘴一喊,沒想到真認識。
“薛世攀,你怎麽會在這?”
林孝珏加快腳步跑過去,在他面前停下來。
薛世攀頭一偏,不看她的臉,支支吾吾道:“路過。”
身後魚玄機傳來小心翼翼下上的聲音。
林孝珏回頭看了一眼,瞥見她身後的分頭,心中豁然一亮。
回頭指着薛世攀的鼻子:“是你,是你,那個人是你。”
薛世攀面如金紙,一點血色都沒有,他排掉林孝珏的手指:“不是我,不是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林孝珏固執的指着他:“就是你,你看你的眼神,不停的眨着,你做賊心虛,青黛的情夫是你。”
薛世攀陡然間擡起頭看着他,那目光滿是驚慌,憤恨,不敢,失望……特别複雜。
“不是我……”
說完他撒腿就跑。
林孝珏一下子撲過去,把他按到在草地上。
薛世攀頭朝坡下,身上還騎個人,一臉的驚慌失措:“你放開我,你快放開我,你成何體統。”
林孝珏掐着他的脖子:“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若是不是你,今天青黛下葬,你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薛世攀滿臉通紅的搖頭:“你快放開我。”
林孝珏咬着牙道:“你這是孬種,那刀子給董明珠,跟青黛有了孩子卻不救她,你連她的屍體都不敢收,你還算什麽男人?”
薛世攀感覺呼吸一窒,他手蹬腳刨的去推林孝珏。
可是林孝珏掐着他的脖子死死不肯撒手。
薛世攀一雙清澈懵懂的無辜鹿眼很快吐出來。
“公主!”
魚玄機見林孝珏身下的男人張大了嘴臉色青黑,好事是死了,死死扒開林孝珏的手:“您快放手啊,您這是殺人,要償命的,放手。”
林孝珏氣得眼眶濕潤,不敢的放開手。
魚玄機将她推開,驚慌的去拍薛世攀的臉:“你醒醒,醒醒。”
地上的男人沒什麽動靜。
魚玄機啊的一聲哭了:“你快醒醒啊,醒醒,不然公主就有麻煩了。”
林孝珏蹲在一旁喘着粗氣,目光冷淡。
魚玄機不停的掐着薛世攀的人中,拍他的臉:“你醒醒,醒醒……”
終于地上的人張大了嘴,貪婪的吸着一口氣。
魚玄機悲極而笑,擡頭看着林孝珏:“他沒死。”
林孝珏過來抓住薛世攀的衣領。
薛世攀睜開眼又看見那個兇神惡煞的人兒,劃着手臂大叫:“你不能殺我,你不能殺我。”
林孝珏本是靈動的眸子沉沉如死水,就那麽一動不動的盯着薛世攀的眼睛。
她聲音低低的:“我問你,跟青黛有了孩子的是不是你?”
薛世攀舔舔嘴唇。
林孝珏道:“你不說我也知道是你,你真是可恨,讓你情人赴死,讓人你的老師頂缸,還有什麽惡心事你做不出來。。”
啊的一聲大叫,薛世攀陡然間推開林孝珏:“你什麽都不知道,你什麽都不知道。”
再次倉惶逃走。
怕林孝珏去追,魚玄機身子一橫,擋在她面前。
林孝珏長吐一口氣,看着薛世攀的背影搖搖頭:“我不會在髒了自己的手了。”
魚玄機聽了松一口氣,住着她的手臂泣不成聲:“他是誰?他是青黛的情人?”
林孝珏擡頭看着她;“你肯定聽過他的,他是薛大儒的獨子薛世攀,許文馨的學生,難怪許文馨要幫他瞞着,此事若是宣揚出去,他的前途就都毀了,他能接近青黛也說得通,他是許文馨的學生。”
魚玄機一臉的震驚:“原來是他。”
林孝珏點頭:“就是他,肯定是他。”
魚玄機想了想無奈一笑:“可是青黛甯可死都不願意說出他的名字,這是對他的保護吧?”
是,還癡想爲他生下孩子,甯可沒命也不想沒有孩子。
林孝珏咬牙一閉眼:“傻女子。”
點點淚花再次凝結在魚玄機的眼眶,她笑着,聲音卻都是哭腔:“可是青黛高興,她很高興,哪怕這人虛僞薄涼,跟這個人在一起會葬送她的性命,她還是很高興。”
要不怎麽說癡情女子絕情漢呢?
林孝珏站起身來,順便拉了她一把:“我知道你想跟我說什麽,沒有證據的事,我是不會說出去的,要對付這種小人,也不是這個法子。”朝地上啐了一口:“算他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