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孝珏在家裏養傷,因爲那日大殿上的人不少,她又是皇上面前的紅人,所以自第二天起,就陸續有人來探傷。
林孝珏沒有那麽多時間招待人,于是就找了不宜見客的理由,将客人都推給了旁氏。
張氏懷着孕,一家人都把她當老祖宗一樣供着,劉氏待人接物實在讓人不放心。
旁氏作爲武國公世子的夫人,以後也必須要面對這些應酬。
很幸運的,旁氏雖出身不高,但是爲人穩重有心計,又是别人來國公府,所以她接待女眷越很是得心應手,幾天之間,就跟城裏的貴府圈打成一片了。
當然,這些都是瑣事。
林孝珏一邊養傷一邊打探外面的動靜,是關于成王的,他要看這次都能拔起誰。
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香料是從蔣太醫那裏找到的源頭,看守豹子的下人是成王威逼利誘收買的……竟然沒有李文濤什麽事。
說是意料之外是不可能沒有李文濤攙和,他是成王的智囊,意料之中是成王也知道自己不會死,所以留着李文濤,日後說不定他還能東山再起。
林孝珏等了五天都沒有等到要處決李文濤。
有些坐不住了,這個狗東西太讨厭,說什麽也得弄死他。
她想到巧娘之前給過她的一個錢袋子。
是李文濤糾纏巧娘時,巧娘從他身上扯斷的。
本來想還給他,但是巧娘受過李文濤很多欺負,巧娘又缺錢給父親看病,就把錢袋子私藏下來了。
後來巧娘被她帶回醫館,提起李文濤的時候把這個錢袋子拿了出來。
林孝珏不認得李府的徽記,但看繡工和材質都是好的,向來李文濤想賴掉也難。
于是她提筆先給太子寫了一封信。
下午的時候太子就回了信,讓她放手去做。
跟太子通過氣,林孝珏抵了帖子要面見皇上。
皇上這幾日因爲成王的事整個人消沉了不少,畢竟是親兒子,别管怎麽養大的,真犯了錯,老爹不光難堪,還心疼。
正好他也想讓林孝珏幫他瞧瞧身體。
在禦書房的冬暖閣,皇上就坐在床邊,一臉頹然。
林孝珏給他診了脈,心中一突,因爲皇上身體好像潛藏着大病,但此時有沒發作出來。
既然沒有把握,也沒有想好思路,林孝珏還是選擇不說實話。
她道:“父皇近日太過勞心,出了這種事,兒臣也不知道怎麽勸父皇,兒臣隻知道,父皇爲漢王糟心,可生了病是我們這些人擔心,是父皇受苦,漢王還不領情,兒臣覺得不甘心。”
敢在皇上身邊抱怨皇子不滿的,可能也隻有她了。
而且勸人都不說點好聽的。
皇上哭笑不得,指着對面的椅子:“坐着回話。”
林孝珏坐下來,眼睛可憐巴巴的看着皇上。
皇上想了想屏退了伺候的人,隻留下了大劉公公:“有些事,跟你說說朕這心會舒服很多,也挺奇怪的,朕怎麽就愛聽你說話呢?”
林孝珏揚起小臉十分認真的道:“可能兒臣比較可愛吧。”
大劉公公抿嘴笑。
皇上也笑了,道:“可是瞻基比你可愛多了。”
林孝珏心想一個小孩子我不跟他争。
就很得意的道:“可兒臣又可愛,又明白事理,父皇您看我像不像花?”說着雙手拖着自己的臉,做出太陽花的表情。
大劉公公:“……”
真是沒法看了,以前永安公主還隻是熬,現在竟然熬的恬不知恥。
當大劉公公在心裏跟林孝珏說笑。
可是沒人看他。
皇上被林孝珏的不要臉逗的哈哈大笑:“像,真像一朵解語花。”
林孝珏又想你說像什麽就像什麽吧,你高興了就行。
她放下手瞪着圓溜溜如黑水晶一般的眼睛問道:“那父皇您要對兒臣說什麽啊?”
皇上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就是想到兒子們的相互殘殺很是心灰意冷。
他突然道;“你是不是讀易經的?易經上有命運之說嗎?”
林孝珏道:“萬事分陰陽,陰陽總是同時出現的,所以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易經告訴我們的是無常,無常就沒有命,過去的才是命,沒有發生的事就有無限個可能。”
皇上道:“那總有因果吧?”
林孝珏道:“因果是無能爲力的人安慰自己的話,不能說沒有,但也可以沒有。”
皇上臉色一動:“怎麽說?”
大劉公公也豎耳細聽。
林孝珏道:“刑部每年下來都會積攢上百件案子,有的案子時隔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查不出兇手,如果真有因果,這裏的每一個案子都應該破解了,兒臣經曆過這樣一個故事,父親**别人妻女,自己的女兒被别人***如果這是因果報應,那麽老天是不是太不公平了,爲什麽被**的不是這個父親,那個女兒可什麽過錯都沒犯過,所以這世上哪有什麽因果,他們不過是以強欺弱罷了。再者說,萬事萬物盛極而衰,盈滿則虧,這是自然規律啊,經曆戰争的人們,他們可能質樸無華,什麽惡都沒做過,那他們種了什麽因?秦漢時期,貴族視庶民爲草芥,他們有行過什麽善呢?就是一種制度,一個人,沒辦法适應當時環境了,就要被取代,就要被淘汰,這就是因果。”
大劉公公很想掏掏耳朵,因爲不是所有的他都能聽懂。
皇上喃喃道:“難道不是因爲朕沒有開個好頭?”
“當然不是。”林孝珏道:“龍生九子,九子各有不同。”
她又畫了個小太極:“父皇您看,這邊是陰,這邊是陽,這就告訴我們,人總有壞人和好人,兒子中也總有安分的和不安分的。别說皇家,就是農戶吳老二家隻有一口缸,兩個兒子還要争一争呢。”
大劉公公心想農戶吳老二又是誰家?
皇上道:“一口缸也要争?”
林孝珏點着頭:“因爲他們的眼界小,眼裏隻有這一口缸,忘了争奪缸的時間,其實可以掙來很多缸了。”
皇上心想可是皇位跟缸又不同,就算剩下時間不争吵,那沒辦法再掙個皇位出來。
點了點頭,因爲自己這口缸太值錢了,所以打的兇。
林孝珏眼睛微彎道:“人爲财死鳥爲食亡,尤其是當有可能實現的時候,爲了權勢,人是會願意冒險的,這是人性。”
所以是人性,就不是他的問題。
皇上舒了一口氣,看向林孝珏點着頭:“清野說的很好。”
“父皇。”林孝珏陡然間語氣變得嚴肅:“我知道您是在自責成王的事,有一件事兒臣知道了一直沒說,其實成王根本配不上您的費心,他謀殺長皇孫不是一次兩次了,上次是賢王警告的他,他死不悔改,這次又犯,他根本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皇上大驚:“你說什麽?他已經謀殺過一次瞻基了?賢王還知道。”
大劉公公也是一臉震驚。
林孝珏咬牙道:“兒臣不能再瞞着您了。”
林孝珏把成王将長皇孫帶出宮的事說了一遍:“要不是吉慶班的人都是自己人,那次也是兇多吉少,可是成王到現在也沒有悔改。”
皇上道:“你們怎麽沒人說?”
林孝珏道:“因爲當時證據不足,又牽連甚廣,兒臣怕您怪罪,所以就求賢王不要告訴您,那吉慶班的人不是兒臣的師父就是師兄弟,是兒臣有死心,您要怪罪就怪罪兒臣吧。”
如果不是正當理由,賢王不會陪着她一起隐瞞。
皇上還是了解自己的弟弟的,又知道林孝珏願意擔責任,所以當時應該是真的不好鬧大。
皇上讓大劉公公去傳賢王:“朕要好好問一問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