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澤很想回絕林孝珏。
可是他不敢。
很早起他就怕這個女兒了。
可是如果不回絕,難道咬他恭迎來過來嗎?
他在書房裏猶豫不決。
正好少施氏來找他看客人名單,别拉了誰。
其實再打林世澤被降職,她和林老太太沒了夫人稱呼,跟他們家走動的人就剩下一些實在親屬了。
林世澤心煩,也沒有細看,直接把單子扔給少施氏:“你的日子,你自己看着辦吧。”
少施氏見他表情浮躁,心中一跳,問道:“怎麽了?不是又出了什麽事?”
林世澤想了想把林孝珏的意思說了一遍:“若說回絕,我怕她不肯罷休,你知道她的性子的,再使什麽陰招怕咱們招架不住,不回絕又是你的好日子,讓來進來拜祭豈不回去?”
少施氏乍聽見真是怒從中來,一聽林世澤的話,忍住了怒意。
現在那個小女子已經是公主了。
她的父親被她氣死,她的侄子被她害死,她們都無能爲力。
她現在要來林家祭拜丫鬟,難道誰能擋得住嗎?
經曆了跟林世澤的離心離德,她已經能屈能伸了。
道:“何必又得罪她,老爺複起,說不定還能求到她,就讓她上門拜祭吧。”
林世澤眼前一亮:“你真的同意?”他又笑的和氣,似在安慰人:“她說了她從後門來,不打擾咱們的事,她是說話算話的。”
少施氏聽了心中一冷,心想你林世澤不是早有打算嗎?還裝作爲難的樣子幹什麽。
反正她現在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兒女身上,對這個丈夫,已經沒什麽期盼了。
她道:“來都來了,人家堂堂公主,怎麽好從後門進呢?就從前門進來,我林家又不是不會待客,從前門進。”
少施氏突然這麽大度讓林世澤有些刮目相看。
他心想到底是畏懼了我女兒的權利,若是你早些退步,何必鬧到今日這個地步。
其實少施氏令有想法。
林孝珏的仇她暫時是不敢報的,但是惡心惡心她還是可以的。
明日是她的好日子,正愁沒什麽尊貴的客人鎮場子,她現在是皇上禦筆請封的永安公主,還賜了府邸,真正的一宮之主,從前門來也能給她做面子,何樂而不爲。
林孝珏的事就這麽商定了。
林世澤再次看了一下名單,這次沒有前民的心浮氣躁,就能思考很多事。
名單沒拉下誰。
他放下後問道:“孝瑜你就不要讓她來了,已經七個月的身孕,颠簸到了不好。”
少施氏道:“又不是胎兒不穩,女兒要盡孝,難道我還能攔着?如果孝瑜不能來,那側妃娘娘豈不是也不能來了,人家也有身孕,那我這生日過不過還有什麽意思?”
現在少施晚晴是他們親戚裏道中最有地位的一個,是必須要請的。
林世澤升官無望,他本不想參與黨争,但是太子那邊好像争取不到了,就不能把漢王也得罪了。
所以跟少施晚晴走的近一些沒什麽壞處。
這時候他好像又忘了林孝珏對他說過的話,讓他不要鑽營。
他也忘了曾經她是長皇孫的侍講,站到漢王隊伍裏是對麽讓人唾棄的事。
而且還要靠一個側妃的裙帶關系。
當然這時候他和少施氏都不知道少施晚晴早已經是漢王一顆可有可無的棋子,自身難保,鑽營也鑽營不出什麽東西。
林世澤那邊很快給林孝珏回了信,同意她到林府祭奠丫鬟,并且歡迎她從前門走。
林孝珏接過信就去東華大街找錢勇:“你說林世澤是不是有什麽圈套啊?怎麽還讓我從前門進呢?”
錢勇一笑:“林大人什麽圈套能套住公主您?”
林孝珏也笑了,她并不怕對方的圈套,對方現在根本沒有還手的餘力。
她來也不是問錢勇對策的,是因爲要找哀樂班,要找哭喪隊,這些王再生不擅長,錢勇在東華大街混的很好,到是很容易找到這些三教九流。
這件事兩天前林孝珏就已經吩咐過了。
錢勇道:“人手都安排好了,我還聯系了和尚和道士,不知道公主用不用。”
和尚就免了吧。
林孝珏對那些超度僧人道人沒什麽好感。
可是不知道哪裏流行起來的風氣,超度既請和尚還請道士。
她道:“一個往西邊走,一個往南邊站,你再給她指揮迷路了,一個期待來世,一個要渡劫成仙,根本也不是一個系統的,不要不要。我就是想她了,去看看就好。”
我就是想她了,去看看就好。
錢勇不知爲何,聽了這句話心頭一酸,忙躲開眼睛不去看林孝珏,這麽說他也有點懷念那個天真的小丫頭了。
一切準備就緒,第二日正是周一的忌日,也是少施氏的生日。
林府大門早早敞開,爲了歡迎親朋好友。
雖然不如往年多,但三三兩兩前來的還是有五十多人。
尤其是去年林孝瑜還待字閨中,今年已經是陳閣老的兒媳,去年少施晚晴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姐,現在是漢王的側妃,而且身懷六甲。
漢王沒有親自到場,青年才俊的陳博彥可是來了。
前院也是一陣熱鬧。
誇獎聲羨慕生不絕于耳。
少施氏穿着大紅百蝶穿花雲緞窄襖,下身穿着一樣紅的撒花洋褶裙,頭上金簪閃閃,寶石耀眼,一看就知道是今日的主角。
親戚都在圍着林孝瑜和少施晚晴問胎兒的情況。
林世澤趁機把少施氏拉到屋外沒人的地方;“怎麽還沒來?我怕她又相處什麽整人的法子。”
少施氏輕輕一笑,看着林世澤:“老爺,您不是說公主殿下心腸軟,一直對您照顧有加嗎?怎麽又會整人?咱們家跟她的恩怨已經過去了,過不去的也是大恩怨,她是毒蛇,要等着給你緻命一擊呢,不會因爲這點小事做小動作。”
林世澤聽了少施氏的話很别扭,那他是該慶幸那條毒蛇還沒找到機會了?
正想着大門外傳來一陣大喇叭的哀樂聲。
喇叭也就是唢呐,分大小,小的能吹出歡快的曲子,長的一個人高的那種就隻能奏哀調,聽得人心裏悶悶的。
林世澤耳朵一動:“來了。”
少施氏勃然變臉:“怎麽還奏樂呢?”
因爲哀樂動靜太大,屋裏的客人聽見了都紛紛走出來問怎麽回事。
林世澤目光挑剔的看着少施氏:“你不會打了什麽算盤落空了吧?她是來拜祭人,請哀樂也正常。”
可是信上可沒說,信上隻說來拜祭,一個丫鬟難道她還要大張旗鼓?别忘了,她還在後院殺了十七個人呢,如果讓人知道她丫鬟的死因,她殺人的事也會牽扯出來。
難道她都不怕?
林孝珏代領的拜祭隊伍已經走到進了林家的大門口。
她一身缟素,頭纏孝布,模樣清秀可憐,是站在隊首的。
她之後一左一右是兩個年輕女子,其中一個林世澤和少施氏都認識,三太太的丫鬟。
那進了大門一擡胳膊:“哭。”
跟在她身後披麻戴孝的人就開始嚎啕大哭,那哭聲倏然齊發,哇的一聲,讓人猝不及防,很是能悲從中來。
哭聲還很有節奏,念念有詞,什麽小小年紀死的冤枉,世間繁華沒有看遍……
當然不細聽聽不出是什麽。
哭喪的人打四十人之多,一行五人,一共八排,後面就是哀樂隊了,分左右兩排走着。
哀聲和哭聲交織在一起,又悲又吵,聞着心生不甯,也說不清自己想怎麽樣,好像是害怕,好像也不是。
還有揚紙錢的,洋洋灑灑,過處無不飄零,甚是凄涼。
這跟少施氏的鮮紅和院子裏的喜氣洋洋形成鮮明的對比。
林家的客人都看傻了,一個勁的問着怎麽回事。
少施氏氣得嘴唇發抖,臉色蒼白,差點站不穩,還是林世澤扶住了她。
在拜祭隊伍路過衆人往後院轉的時候,一個人終于站出來攔住了林孝珏的去路:“公主殿下,您今日這樣不合禮儀,今日是林夫人的生辰,您帶着喪對而來,被禦使看見,會攻擊您不講孝道的。”
說話的正是陳博彥,林孝珏能聽出來,他的意思好像是爲了她找想,但是誰知道呢?
他一身深紅色的長袍,很是貼身,嘞着玉帶,規規矩矩。
她看了那喜氣就生氣。
沉聲道:“我事先已經跟林大人說話,你有什麽疑問可以去問林大人,不要當我的路,而且我警告你,我跟林家人沒什麽關系,更别的女人就更沒有,不要随便給我扣不孝的帽子,我會翻臉。”
她眼眶微紅,顯然是哭過的,說話的時候目光警惕,直視着前方,很是銳利的樣子。
讓陳博彥心疼又畏懼。
他讓出一條路來。
林孝珏的隊伍繼續走,他走到林世澤面前:“大人,永安公主說是您同意讓她來的,她這樣一身喪服,好像不是給夫人祝壽吧?”
陳博彥問話的聲音正常,所以附近的人都能聽見。
林孝瑜,林孝謹和少施晚晴比别人上一步,都擔憂的看着林世澤,在等着她解釋。
林世澤支支吾吾道:“是我同意的,她,她去後院,不礙事。”
喪樂不絕,哭聲震耳,隊伍已經過去了,可是“雲音繞梁。”怎麽能不礙事。
林孝珏雙手放在肚子上問着少施氏:“娘,到底怎麽回事?”
少施氏偷雞不成蝕把米,她本來是想林孝珏來給她撐面子,誰知道她竟然大張旗鼓雇了喪樂隊和哭喪的人,這不是明白着給她找晦氣嗎?
她還讓她從前門來的。
拜祭個丫鬟而已,不是上柱香燒兩個紙錢就行了嘛?
可憐她方才還在給她說好話,說她不會在小事上斤斤計較。
明白着就是跟她作對。
少施氏忍不住捂着臉哭起來:“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她的丫鬟死了要拜祭,就這麽明目張膽的上門,哪裏還有王法。”
提到死丫鬟,林孝瑜和少施晚晴心中一動。
少施晚晴忙後退一步。
林孝瑜看了陳博彥一眼,手不由自主摸上肚子,有了主意。
邁着步子就往後院走。
林世澤吓了一跳,忙喊道:“你幹什麽去?”
這時林孝謹就要沖過去,被少施氏一下子拉住後衣領:“你回來。”然後看着陳博彥:“還不去看着你媳婦,那女子可不是好相與的。”
陳博彥忙去追林孝瑜:“你幹什麽去?你還懷着孩子呢。”
“我不能讓她這麽欺負我娘,那我還是人嗎?……”
林家其他客人并不知道林孝珏的厲害,也不知道林家跟林孝珏的矛盾,反正是被人欺負上門了,林孝瑜帶着頭,這些人也都同仇敵忾的跟了上去:“什麽東西?哪有人家好日子請哭喪的來的,過去把他們趕出去……”
這些人走在前面,林世澤怕事情鬧大,急的跺腳:“完了,完了,都怪你,她都說了走後門,你非裝什麽大度?這下子好。”
說着就要去追人。
少施氏攔住他:“你幹什麽?”
林世澤聲音放低了:“要是她氣急了把她丫鬟的死因說出來怎麽辦?孝瑜和側妃娘娘還要名聲呢。”
因爲林孝珏當時都沒有殺了林孝瑜,她知道她現在也不敢這麽明目張膽,目光一恨道:“我們怕什麽?她自己殺了那麽多人她都不怕,讓她說去。”
林世澤心想那些人命都是他花錢買來了的,傳出去林孝珏是殺了人,難道他林家出了那麽多命案就能得了好?
搖搖頭道:“我把人都勸回來,這件事是兩敗俱傷。”
偏偏承受不起的可能是他,并不是對方。
少施氏一時氣憤,想通之後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沒再攔着林世澤。
但是後院她也不想去了,阻止那個妖女拜祭?她搖搖頭,不可能。
既然阻止不了,她的好日子,幹什麽要去聽哭喪的,晦氣。
被母親拉住林孝謹懵懂的看着母親,再想着父母剛才對話,心中惶恐:“娘,您怎麽讓姐姐過去了?那個女子不是很危險的人嗎?”
少施氏摸着兒子的後腦勺:“你姐夫不會讓你姐吃虧的,你娘受了這樣的氣,你姐姐替娘出頭,這是大孝,能博得好名聲,娘爲什麽要阻止?”
“那兒子也去罵那個女子。”
少施氏笑着拉住兒子:“你不用去,你姐姐一個人就夠了,而且那妖女說瘋就瘋,再碰着你。”
可是她瘋了不是會碰到姐姐嗎?
林孝謹玩命無法理解母親的意思,這時候的他還不知道重男輕女是什麽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