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孝珏和周二沿着原路往大雄寶殿方向走,走到一排竹林旁,突然聽見中氣十足的歌聲:“乾三連,坤六斷,震仰盂,艮覆碗,離中虛,坎中滿,兌上缺,巽下斷……”
歌聲明顯是個成年男子發出的,還挺優美。
林孝珏和周二停下來尋找歌聲傳來的方向。
周二問道:“這人唱的是什麽?小姐您知道嗎?”
“是八卦歌訣。”林孝珏心想誰會在和尚廟裏唱八卦歌訣呢?不怕菩薩不高興嗎?那也不是一路的啊。
踮着腳往西北方向看,就見那邊山頂隐隐約約能看見一個灰色的身影,其實那山離着不遠,不過是竹林給擋住了,所以人就看不清。
林孝珏低頭一向,一拍周二:“咱們過去。”
二人悄悄走進山頂,那灰色身影便越來越清晰,林孝珏躲在一叢成竹之後,就見那人明明是個和尚,看起來五六十歲的樣子,身形很是強壯,一雙綠豆芽,八字眉,整張臉那叫賊眉鼠眼,卻透着精光。
林孝珏見他一邊唱歌,一邊四顧着四周,手指還不住的點着,她知道他這是在找方位,或者在布置什麽陣法,總之就是奇門遁甲那些勾當,看這樣子還沒完成。
也不知道他是布置着玩還是要給誰下陷阱。
林孝珏在周二耳邊低聲道:“你去打劫他。”
“打劫?”周二詫異的看着自家小姐:“我連打架都不會啊。”
林孝珏從懷裏掏出一個匕首:“别怕,有我在呢。”
周二拿着匕首戰戰兢兢走過去,見那人完全沒防備的樣子,想了想把匕首收回到懷裏,剛好地上撿着一根胳膊粗細的木棍,壯着膽子走過去。
等到了跟前,那人聽見聲音回頭一看,目光微微有些驚訝:“這位施主……”
周二把木棍抵在他的肩膀上;“老和尚,少羅嗦,打,打,打劫,錢都拿出來。”
那人先是一愣,然後阿彌陀佛:“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如地獄,錢财都是身外之物,老和尚将所有之物交給失主這不難,卻爲失主感到擔心,這榮華富貴真的這麽重要嗎?”
周二想了想點點頭:“重要。”
那人又是阿彌陀佛:“失主若是将金錢看得如此重要,那就拿去吧,”說着把懷裏的一個錢袋子丢給周二。
周二心想着和尚怎麽會有這麽多錢呢?
道:“這是大師畢生化緣所得?”
那人笑而不語,隻道:“若能使失主回頭,老和尚就算送上性命也無妨,錢财,随風去吧。”
周二心想這位一定是一位高僧,佛法度人,深明大義,心中甚至感動。
又想這樣一位高僧,我該讓他多跟我說幾句話,興許能點化點化我呢。
道:“可惜弟子罪孽深重,今日又打劫了聖僧您,已經回不了頭了。”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回頭是岸。”
周二到;“那如何回頭?我回頭卻看不到岸怎麽辦?”
那人手指指着周二的木棍:“年輕人,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若能夠放下,光明就在彼岸。”
周二心想那我就放下,看他還能對我說什麽。
說着将木棍扔到一邊,雙手合十道:“大師,我現在能成佛了嗎?”
那人搖搖頭:“還缺一樣。”
“缺什麽?”
那人先前走了兩步,撿起周二丢下的木棍拿在手裏,突然間暴跳如雷,掄起棍子就開始打周二:“缺什麽?缺錢?你把老和尚的錢還過來,小兔崽子你敢打劫老和尚,打死你個兔崽子。”
“……”抱頭亂竄的周二忙喊道:“小姐救命啊。”又道:“大師,咱們是鬧着玩的,您不是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大師您是佛啊……大師……别打,别打……大師……小姐……”
“這位可是道衍法師?”不能再袖手傍觀的林孝珏沖上平地高聲喊道。
這和尚正是道衍,他早起之時要練習布陣,每日都在此地演戲,平常從不會有人來打攪他,因爲都知道他的身份,不曾想今日見到兩個陌生人。
道衍正追打周二呢,聽見女子聲音回過頭來,蹙眉一看:“你是何人?”
林孝珏走到道衍面前雙手合十一行禮:“俗世女子,見過大師。”
周二腦袋上被打了一個包,見林孝珏來了,忙站到她身後。
道衍看着周二道;“你也是來打劫老和尚的?”
林孝珏莞爾一笑:“是小女子跟大師開了個玩笑而已,這位是我的家人,我二哥。”
道衍看看她再看向周二,不屑一搖頭;“不像,你們不是兄妹。”
林孝珏淡笑道:“大師好眼力。”
周二心想那你怎麽看不出我不是真的打劫的呢?揉着額頭,還疼呢。
道衍聽林孝珏說話聲音非常慢,有的地方還有些停頓,仔細看她,見她眉目如畫面容清麗,主要氣質超群,說她高傲不是,但又讓人有不易親近之感,這感覺好熟悉啊。
他心中一驚,脫口問道:“你是姓周的。”
林孝珏點點頭:“承蒙大師關照,小女子在無錫之地才能返京,還沒謝過大師呢。”
道衍見過皇後也認得周光祖等人,見林孝珏容貌跟周家人有些相似,而且還能叫出他的法号,這才猜測她是周姓女子,但具體是誰他還不敢确定,現在她自報家門,已經知道她是誰了。
恍然的點着頭:“原來是你啊。”
林孝珏颔首:“說起來大師還給小女子做過媒人,可惜沒成,您倒是不認得我。”
陳家對林孝珏做過什麽事道衍後來都知道了,明知道自己亂點了鴛鴦譜,差點害了人家姑娘,面有讪讪然,一拍自己的腦門道:“哎呀,我那師侄還約我喝他泡的茶呢,老和尚就不跟小姐叙舊了,小姐要參神拜佛到下面去,這裏可沒有菩薩。”
林孝珏見他要走,伸出胳膊攔住他的去路,道:“小女子紅塵之人,常常迷茫無助,今日有幸見到大師,還請大師指點迷津。”
道衍心想着小姐明知我的身份還無懼無畏,還讓人打劫我,她必然是又事要找我。
到底是什麽事呢?哼哼,管他什麽事我不答應。
道:“那小姐爲何迷茫?”
“因爲立儲之事。”
道衍看着她瞪大了眼睛,這件事皇上都不願意做決斷,文武百官誰也不願意提,她倒是開門見山來的痛快。
真敢說,這小姐野心不小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