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南把周四提起來,另一隻手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你是不是瘋了,你給小姐下藥?”
周四捂着臉低頭痛哭,并不解釋。
陵南氣的再起揮起手來,可看着她瘦瘦小小弱不禁風的身形,長吸一口氣後退一步:“你是不是瘋了?”
她還是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周四卻不看她,隻對林孝珏哭着懇求,小姐:“我給你下了毒藥,我知道是毒藥,不是對身體無害的藥,我要謀害你,你把我送交官府吧,我有罪。”
陵南看她哭的可憐,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看向她們家小姐。
林孝珏一閉眼,再次睜開的時候臉上已經沒有了痛苦。
她看着周四道:“你是毒不死我的,我常常跟你說,這萬事萬物都有它存在的規律,隻要存在,就要守着這個規律,這個規律就是陰陽之道。毒藥也是如此,藥性猛烈的,就好比是陽,爲了警告生靈,它必然要帶着顔色或者難以下咽的味道;無色無味的是陰,必然藥性就不夠強烈,要麽需要長期服用,要麽需要大量服用。又狠毒又無色無味的,這世上有沒有呢?或許有,因爲萬物都有極陰極陽的個例,但即便有也不是你們這些人能弄到的。你這毒藥是馬錢子的提取物,叫********,又苦又不如砒霜藥效猛烈,就算放到菜湯裏也能嘗出味道,所以你想殺我,不如換個别的方式,下毒,除非餓死鬼投胎饑不擇食,否則誰嘗不出異樣?”
陵南撲撲跳的心一下子安穩下來,看着周四:“你說讓人說你什麽好?在小姐碗裏下毒,你不是班門弄斧?”想想不對啊,怎麽還鄙視下毒的人?要是高手小姐不就沒命了?又看向她們家小姐:心道:“小姐您現在是不是應該說點别的?”
周四慚愧的聽着林孝珏的教誨,又哭又笑:“小姐沒事就好,我就怕您分辨不出來。”
“所以你就把我的碗搶了過去。”林孝珏歎道:“你也不想我死對不對?”
周四嗚嗚大哭,再次跪下來:“可是我大錯已經釀成,不管我想不想小姐死,我卻真的給小姐下了毒,如果我真的不希望小姐死,這毒我是下不去手的。”
陵南點頭道:“你真是瘋了,小姐對你這麽好,你怎麽給小姐下毒?”啊了一聲:“你是讓人買通了?是誰?給你多少錢?”
周四低頭哭着,并不答話。
林孝珏看着陵南道:“算了,有些事說明白了對大家都不好,反正我沒死,這日子還得過,就這麽算了吧,你們不吃飯我吃飯了,哭的人也去一邊哭去。”
“小姐她是要你的命啊,怎麽能就這麽算了?”陵南說完又意識到,林孝珏一開始就不許周四認錯,她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樣,到底是怎麽回事?
想不通的陵南問向周四:“你難道有什麽難言之隐?”不然她們家小姐爲什麽要原諒她?
周四道:“姐姐,我沒有難言之隐,我就是白眼狼,我就是要害小姐,你讓小姐處死我吧。”
“你……”她這麽一說,陵南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林孝珏突然将筷子往地上一扔,語氣逼人的問着周四:“你一定想死嗎?你就那麽想死嗎?我養你大半年,就是養條狗也要存有感情啊,現在你說讓我殺死你,我自己養了大半年、辛辛苦苦教養的孩子,你讓我殺死你,我爲什麽就那麽狠心,你們爲什麽就覺得我那麽狠心?啊?!我下得去手嗎?”
自從周一死後,林孝珏已經很少大發脾氣了,陵南見她眼眶有些濕潤,倒忍不住先哭出來,她狠狠的踢了周四一腳,問道:“你到底爲什麽啊?”
周四磕着頭也不求饒,隻說:“我錯了,可再也回不去了。”
陵南都要瘋了,她問着周四:“你要死也行啊,你說明白了,你到底爲什麽?小姐哪裏對你不好嗎?”
林孝珏聽着一閉眼,将臉轉到一旁。
周四提起頭哭道:“就是因爲小姐對我很好,所以我才該死。”
“對你好你還要害小姐?你心讓狗吃了?當初傻丫頭白救你了,你怎麽不替她死了?讓狗咬死的人應該是你。”
周四越發泣不成聲,搖着頭斷斷續續道;“陵南姐,我,我是何三的女兒。”
何三?
何三誰啊?
陵南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她看一眼林孝珏,林孝珏突然回頭憤怒的看着周四:“我告訴你不要再提了。”
陵南想起來了,何三,何天歸,她詫異的看着跪在地上不起的周四,喃喃道:“你是仇人家的孩子?”
周四無助的看着陵南:“我對不起小姐,可是如果不這樣做,我又對不起我死去的爹爹。”
“你爹是個壞蛋,他死有餘辜,跟小姐這麽久,你怎麽還是非不分?”
“就是因爲小姐教我分是非,所以我又知道我錯了,我不能害死收養我的人。”
所以她最後又把藥碗搶過去了。
陵南堪堪後退兩步:“怎麽會這樣?”一瞪眼睛:“你一開始就知道小姐是你的仇人?你潛伏在小姐身邊要害她?”
林孝珏坐在椅子上頭一下子埋到膝蓋裏。
雖然她一點聲音都沒出,但陵南和周四都知道她哭了。
陵南亦淚如泉湧,她看着周四道:“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撿你回來,你怎麽可能是仇人的女兒呢?”
周四眼睛已經腫的老高,如果可以選擇,她也不希望自己是何三的女兒,或者是也不要讓林孝珏撿回來,這樣她的恨還有的放矢。
現在她恨也不對,不恨也不對。
她痛苦道:“小姐,我如果不報仇,就是不孝,一個不孝的人,還有什麽臉面存在于世?可如果我報仇,那就是不義,一個不義的人,更沒有臉面活在世上,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麽做?您就殺了我吧。”
林孝珏瘋了一樣的擡起頭來,惡狠狠的看着她;“所以天下最狠心的那個人就是我,你們都要講孝道,講道義,隻有我什麽都沒有,我就是鐵石心腸。”
陵南看她發絲淩亂,表情極盡痛苦,恨鐵不成鋼的打着周四:“你爲什麽要這麽做?你是何三的女兒你自己不說沒人查你,你就默默的呆在小姐身邊不行嗎?你爲什麽一定要捅破這張窗戶紙,現在就算小姐原諒你,我都不會原諒你的……”
周四明白林孝珏爲什麽不讓她說了,說出來一切就真的回不去了。
她挨着打,忍着痛,心裏卻異常好受了。
她看着林孝珏:“小姐,你忘了路遙了嗎?”
林孝珏身子一震,陵南也愣愣的看着她。
周四微笑道;“小姐,你已經錯過一次了,别再婦人之仁錯第二次,你忘了路遙了嗎?雖然我今時今日下不得手,舍不得您,可誰能保證下一刻我下不去手,您不是常說,這善于惡就在這一線之間,那麽一咬牙一跺腳,這心就能狠下來了,這次的毒藥是我哥哥給我的,他找到了我,讓我給您下藥,我這一次不成,他還會讓我下第二次,第三次的,有他撺掇,我不敢保證下不去狠心,您留我在身邊,不是又要犯錯。”
陵南道:“原來你還有人指使。”
林孝珏點點頭:“落水狗不打,就會變成狼。”她一頓:“可你不是狼崽子,你是我親自教養出來的。”
“可我不是您的親人。”
“血緣親疏就那麽重要嘛?我一顆心給你,你一顆心待我,我不是你的親人勝似親人,我們天天都呆在一起,血緣親疏就那麽重要嘛?”
陵南也看向周四,周四還是笑着點頭;“重要,很重要,小姐您不是俗人,但您忘了您活在俗世,這世上的人很難理解您的想法,血緣親疏若是不重要,這世界不是要亂了嗎?”
陵南心疼的看着林孝珏,道:“小姐你别勸她了,這人是白眼狼,你打死她吧。”
周四也給林孝珏磕着頭:“小姐你要麽打死我,要麽讓我走吧。”
“讓你走?你能去哪裏去。”
“找我哥哥。”
“你哥哥已經賣身爲奴了,你去找他隻有死路一條。”
“那您就讓我去死,我活着才是最大的苦。”
活着竟然比死了還痛苦,林孝珏慢慢的站起來,她道:“我這身子好像負了千金重,我這心上頭好像綁了一塊冰,我不成了,你們愛怎麽樣怎麽樣吧。”
她說完捂着胸口去想了卧房。
“小姐……”周四跪走着去追她,讓陵南扯着後脖領給攥住了。
“姐……”
陵南把她拉起來,看着她的眼睛道;“小姐不管你了你還追什麽?你得償所願,要死你就死遠一點,别死小姐面前惹小姐傷心。”
是啊,她不能惹小姐傷心。
周四眼淚再次從眼角裏流出,她笑問這陵南:“姐姐你現在是不是特别恨我?”
陵南也哭了:“我就沒見過你這麽鐵石心腸的孩子,我也帶了你大半年啊,跟我親妹子一樣。”
“這都是小姐和姐姐教的好。”周四還是微笑着,她道:“姐我要走了,我要死也會死遠一點,不讓你和小姐傷心。”
說完,她垂下頭,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陵南看她脊背纖瘦,肩膀都帶着絕望,突然奔過去從背後把她抱住:“咱們就都忘了不行嗎?我也沒有那麽狠心。”
大家都沒有那麽狠心讓她死。
她們都是對她好的親人。
周四淚如泉湧,看着前方的虛空:“都忘了?可那樣我太痛苦了,一邊是生我養我的爹,一邊是對我恩重如山的小姐,我活不下去了,喘氣都費力,我隻能逃走了。”
周四連夜離開了周家,陵南留不住。
她們房裏的動靜也引得一些人注意,但都沒有人敢沖進屋裏一看究竟,所以周四就這麽走了,事後知道的人都不明白爲什麽走,也沒人敢問林孝珏。
隻是周府中隐隐有人傳說是因爲找到了她的家人,所以走了,不管爲什麽,她是真的走了。
第二天林孝珏早早就起來了,她要進宮面聖,不能帶有倦容,必須早作打扮。
陵南一邊伺候她梳洗一邊哭着:“小姐,孩子走了,我把你給我的兩千兩銀子放在簪子裏給她拿去了,希望她跟何天歸回無錫去,再不見,心就不會疼了。”
有些人的命運早已經是注定好了的。
林孝珏搖搖頭:“你說,我到底應該尊重别人的想法,還是按照我的想法行事?”
陵南不解的搖着頭。
林孝珏心下一疼,她明明有種預感,周四活不久了,她就應該強制的把她留下來,可她并不能這麽做。
因爲她說她活着比死了更痛苦,這是她自己的選擇,隻有離開她,她才會好受一點。
造化弄人啊!(未完待續。)